第643章 人间烟火气（15）
过年的热热闹闹并没有解决多少问题，只是让人们有了一个暂时逃避问题的时间。随着出了元宵，从短暂的欢愉中清醒过来，又被拉入了贫困生活的深渊。
水淼和她妈两个的卖糖事业也暂时要告一段落了，春节一过，各种糖类，性价比不高的东西的销量可以说是断崖式下跌了。
水淼要考虑重新换个赛道了，这一两天都是忙着考察市场，家里就陈南花一个老太太在家。
现在老太太人也搞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钱也去存银行了，但是没事的时候还是会一直在家守着，就怕那点生活开支的小钱也有人来偷。
水淼溜达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就见到隔壁的邻居从自己家里出来，看样子像是刚哭过一样，刚好碰到水淼回来还有点不自在地打了招呼。
“妈，刘婶他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都已经过完年了，按理说这位刘婶也应该上工了。
她找了个环卫工的活，水淼就不止一次大清早看到过她在隔了两个街区的路上打扫，不过都包的严严实实的，怕被认出来，水淼也只能当做不认识，没有去打招呼过。
陈南花脸色不是很好，听到水淼问了，叹了一口气:“还能有什么事，现在大家愁的也就是一个钱了。厂里已经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就过年的时候发了一百块钱给大家应应急。现在过完年了，小孩也要上学了，交学费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刚刚刘婶就是过来找我借点钱，家里三个孩子要上学呢，钱不凑手了！”
陈南花原本以为自己家已经够不幸了，但是发现现在每家每户都没好到哪里去！“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都想着这样的日子快点结束，但是没想到这其实才算是刚开始。春节一过，各种被拖后的被掩盖的问题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下岗潮形成规模了，不再是一家两家的企业支撑不下去了，大批的企业都倒下了。企业与企业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不再是企业的事情，这成了社会的问题了。
水淼每天骑着自行车经过钢铁厂这些还一息尚存的企业门口的时候，都能看到大批大批的人守着，就为了一个可能有可能无的搬运工的岗位。
“这几天别出去了，乱的很，你都不知道，厂里的会计带着人去银行取钱的时候被人抢了，厂里的一个小年轻还被捅了两刀，躺在医院呢！”陈南花一见到水淼回来，就把刚发生的事情说了。
经济下行必然滋生更多的不法行为，水淼对这规律自然清楚的。而这些也是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一个是出去都担惊受怕，另一个是这样的环境会让她们的生意越来越难做。
水淼心里都在盘算着是不是要离开这里，树挪死，人挪活。但是……她看了看陈南花，老太太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别说老太太了，就连水满金正值壮年的，怕也没有想过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这里的人普遍更愿意待在自己熟悉安逸的地方，不像南方那边更有冒险的精神。
才想到这呢，他们家里第一个走出三省的人出现了。水满铜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吃晚饭呢，一开门见到是他，都还愣了下。
水满金看了看低眉不说话只顾着吃饭的陈南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弟说话，妈没发话，是让他进来呢还是门一关当没这个人？！
“三哥，吃过晚饭没？还没吃过的话一起吃点。”好在家里第二号核心人物发话了，陈南花没有反对，还是安安静静地吃饭，就当没见到水满铜这个人，但是大家都知道不反对就是默认了。
“嗳，我还真没吃过饭，这不是一回来就赶过来了！”水满铜也是喜出望外，扛着门边放着的蛇皮袋就进来了。
刚刚走廊上昏暗，大家也没看仔细，但是人一进来，不仅把发酵了一个月的酸味带进来了，水满铜整个人的形象都把大家吓一跳，活脱脱六十年代饥民一样。
看着水满铜狼吞虎咽，几乎把桌上的饭菜都吃掉了，大家看得都不落忍。他们难归难，但是好歹一日三餐还是有着落，哪怕伙食比之前差了许多。
当妈的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哪里还硬得住:“满铜啊，你老实跟妈说，你是不是活不下去，讨饭去了？！”
这话问的，把吃饭的水满铜呛住了，既开心老娘终于搭理自己了，又心酸自己在老娘心里是这么个形象。“没，妈，就是没时间收拾自己，邋遢了点……”
吃得差不多，水满铜索性放下碗，打开自己那个蛇皮袋，从里面掏出给大家买的衣服鞋子。水淼看了下水洗标，是来自深城的。
“三哥，你去了深城了？！”这几乎从最北的到最南了，这跨度也太大了！！水淼这么一问话，其他人也都放下手中的衣服看着水满铜。
“嗯，之前一个朋友说南方机会多，特别是纺织这一类的，我们干了大半辈子了，有经验，那些老板抢着要，开的工资还高。”水满铜就这样被蛊惑了，跟着朋友扒着火车就一路窜到了深城。
但是梦想中的好工作没找到，去了深城，繁华是繁华，但是这陌生的城市，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这样的人是被称作盲流的，平常被驱赶不说，抓到了还要被关牢里，而水满铜自己没被抓住，但是差点被朋友坑了，拐到黑工厂去。
不过这些没必要在亲人面前说了，水满铜说到了自己找的工作:“就当搬运工呢，天天都有活，恨不得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干，工资也的确高！”
他是一天干满十二个小时的，吃饭吃最便宜的，睡觉都是趁人不注意睡在仓库里，或者找个隐蔽一点的桥洞窝着。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让他挣了不少钱。工资一发到手，看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高的工资，水满铜自己都惊呆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总算有种自己能够把巨额债务还清的自信了，当下就想回家见他妈，好好说说，不想他妈为这事伤心难过。
“妈，我干的时间不长，就发了一个月的工资，这先还您，今年我一定把所有钱都还清！”
陈南花看着水满铜小心翼翼递过来皱巴巴的几百块钱，没有接，“你自己拿着吧，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我这边钱也不着急，我和你妹两个人这段时间还是挣了一点的……”
听着水满铜说着深城与众不同的一切，水淼倒是对他另眼相待了。人啊，还真是难说，家里最是对铁饭碗魔怔的人反而是第一个这么大跨步前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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