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康达递信

天气越来越冷，眼看马上又要到春节了。这三年里，也不知是这宣光殿太过偏僻，还是元灏不让宫里热闹过年，本来应该热闹喧哗，张灯结彩的春节却是听不到一点动静，春节与往日也并无二样。

  被关在这里的第一个冬天，是最难熬的，心里凄苦，衣食不足，甚至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冷冰冰的，炭火也只能到了夜晚才敢点燃，但也只够支撑两三个时辰的，每天早上都是被冻醒的，鼻头永远都是冰凉的，那个冬日，仙真不知病了几场，人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拂尘求护卫去叫御医来，好不容易来的御医也是草草了事。后来是元灏来看仙真病得快死了，这才让刘腾安排御医一天来一次给仙真治病。

  仙真后来每次被元灏欺侮时，都在想，如果真的死在那个冬天，也许是最好的。

  就在仙真回想过往的时候，每天那个来送食物的小内侍来了。只见他还是往日那个打扮，冷得缩手缩脚，脸蛋也被冻得通红。

  他今日在大殿里放下食盒后，还是抬眼看了一眼太后，但是没有像往日一样快速离开大殿，而是冲着太后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来指了指食盒。当看到太后和她的侍女都顺着他的指尖看向食盒后，他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刚一离开，守卫立马就锁了门。

  拂尘走到门前顺着门缝向外看了看，发现那个小内侍跑着离开，守卫并无异样。她转过头看了看主子，主子什么也没说，看了看食盒就往偏殿走，她拎起食盒紧跟其后。

  主仆俩把食盒放在案几上，轻轻打开，把每一层里的碟子和碗都拿出来查看，突然，拂尘端着碟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喜的表情。只见她用另一只手从碟子下面慢慢拿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附着在碟子底部的纸张。

  仙真拿过这张纸，打开后发现写满了字，她坐下慢慢看了起来，越看越是浑身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眶也慢慢泛红，终于在看完后眼泪滑落。

  “是奚康达写来的信。他说他和侯刚，还有很多大臣都没有忘记我们，当初实在是迫于元灏的权势，为了保命才没有站出来，但是他们的心都是一直向着我和皇上的。他们让我们再忍忍，不要放弃，他们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

  拂尘也跟着哭了起来，有希望了，等了三年终于看到希望了。拂尘拿过信放在火盆里，看着火盆里燃起了火苗，点点火星甚至飞出了火盆。

  “主子，那等元灏来，我们要假意逢迎他吗，以让他放下戒备？”拂尘一边摆筷子一边问道。

  “不可，往日如何继续如何，元灏此人戒心很重，咱们如果突然转了性，他必起疑心，那样反而会妨碍到奚康达他们的计划。”

  “我就说侯刚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他果然还记着主子，咱们再忍忍就能出去了。等我出去，一定要让侯刚多做些好吃的，各种肉，痛饮美酒，然后再在暖和的被褥里好好地睡一觉。”拂尘说着话，脸上也不禁一扫往日愁苦的神情。

  仙真也难得露出了笑容，给拂尘碗里夹了一块肉，说道：“要说在这世上我最对不起谁，元循排第一，诩儿排第二，你和念珠排第三。念珠死了，你跟着我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生不如死……”

  “主子，您没有对不起我，我能跟着主子就很幸福了，说句僭越的话，我是一直把主子当作妹妹来看待的，主子您从来没有苛责过我和念珠，今生能伴在您身边，就足够了。”

  仙真伸手擦掉拂尘眼角的泪珠，主仆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吃起饭来。

  奚康达让人将信送进宣光殿后，突然感觉心里敞亮了，这三年来一直憋闷在心口的那股气顿时烟消云散。

  这三年来他一直是自责的，自责于自己的私心与犹豫不决。当年本来都已经察觉了元灏的异心，但就是因为元灏的那句“只要王爷被关着，我可以助你靠近太后”而有所动摇最终导致清河王被元灏埋伏所杀。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日元灏的一番说辞并没有完全说服他，毕竟他也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大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但最终选择和侯刚一样相信元灏，这句承诺才是关键。

  他爱慕太后，但没有给任何人说起过，当那日从元灏口中听到这句话时，他差点震惊到坠马。他不知元灏是如何知晓的，又惊又怕，但等回到府里回味这句话时，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期待与紧张。

  他是想靠近太后，但如果知道是以清河王的性命和太后的自由为代价，他当日是断断不会做出那番选择的。

  奚康达日日谴责自己，并在府里偷偷立了清河王的牌位，为他焚香祝祷，以减轻自己的罪过。他现在只想救出太后，否则他此生不安。

  夜里，奚康达猛地惊醒，坐起身来喘着粗气，吓得身旁的夫人也坐了起来，忙下床去点燃烛火。

  第二日，奚康达来到永宁寺，向一位比丘说起了自己前一夜的梦境：“弟子数年前曾在南山修建浮屠三层，昨夜梦见浮屠未遭雷劈，未遇水灾，更无地震，却轰然坍塌，碎成粉末，塔内供养之物也无踪影，这是何故？”

  只见此比丘抬头看了看门外高高耸立的永宁寺塔，叹了口气说道：“不得不说，檀越此番描述不是吉象，因无人供养佛塔，所以坍塌，如果映射到檀越之身，怕是要有灾祸降临，檀越自当保重。”

  奚康达本就心事重重，他也知道这种梦境不可能解出好的意象来，但当听到这番话时，他还是难免心情郁结。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永宁寺塔，抬头仰望着，慢慢地闭起双眼，双手合十，轻轻祝祷道：

  “只愿胡仙真顺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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