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赫赫哀荣


蓝玉获罪军中本己人心浮动,傅友德战死再次在军中引起了强烈震动。

  汤和、冯胜、傅友德并肩战斗了几十年,突然间老傅人没了,两人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两人在宅子里喝酒,你一碗,我一碗,喝了十几碗,每喝一碗,便往地上浇一碗。

  冯胜直着舌头说道:"老傅这个孬种,干啥都瞒不过我,他八成是吓破胆了存心寻死!"

  汤和也喝得醉醺醺的,"还别说,老傅精着呢。"

  冯胜:"管他呢,喝,咱也往死里喝!"

  汤和:"对,死了都要喝!"

  洪武二十五年十一月,龙盘虎踞的金陵城漫山遍野飞舞着雪花,山顶上仿佛戴着白帽子,房顶上,树梢上,盖着薄薄的雪,江水如练,静悄悄地绕城而过。

  北方的雪是凛冽而严酷的,真刀真枪毫不含糊,南方的雪却温婉而含蓄。

  南京燕子矶,朱标率京中勋贵重臣肃立在雪中。

  郭英率大军班师回朝,二十名健卒身着白衣,抬着傅友德灵柩抵达南京近郊,然后改乘大船抵达燕子矶。

  傅忠浑身槁素,走下船来,叫了声:"太子殿下"

  就泪如雨下。

  朱标握住傅忠的手说道:"人死不能复生,驸马节哀!”

  傅忠哇地哭出声来。

  汤和、冯胜走过来,拍了拍傅忠的肩膀。傅忠看到汤和、冯胜,禁不住悲从中来,放声恸哭。

  汤和抹着眼泪,冯胜低声嘟囔着。

  哀乐缓缓响起,朱标命令鸣炮举哀,三军将士,无不动容,啜泣之声此起彼伏。

  八百锦衣卫护送傅友德灵柩入静安寺停放,延请名僧做十四日水陆道场。

  朱标带傅忠入宫觐见。

  傅友德突然战死,朱元璋整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眼中布满了血丝。

  傅忠跪伏在地上垂泪,朱元璋铁青着脸问道:

  "你爹前面仗还打得顺风顺水的,怎么突然战死了?为什么会这样?"

  傅忠道:"禀陛下,大军兵临建昌卫后,父亲即严密布防,将建昌城围得水泄不通。在东北南三面建造高台,投石机昼夜不停向城中投掷石块。

  月鲁帖木儿起初还负隅顽抗,后来渐渐不支,提出投降,请父亲入城受降,父亲命他把自己绑了出城投降,月鲁帖木儿不肯,父亲便知他是诈降,下令加紧攻城。

  攻城一天一夜后,终于攻破南门,我大军冲入城中,月鲁帖木儿从西门出逃。

  父亲己预先亲率五千精锐埋伏在必经路口,好等着月努帖木儿出来,然后万箭齐发将他射死,永绝后患。

  这时候,西面大门突然洞开,月努帖木儿带着数以千计的象兵,排山倒海般冲了出来。

  父亲指挥若定,命令火铳营开铳射击,只见硝烟升起处,被击中的大象狂叫不止,被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月努帖木儿命令放箭,父亲也命令放箭,双方死伤都很惨重。

  这时候,郭副将和徐参将也带着兵马向西面合围,眼看就要围住月努帖木儿,他的两个儿子突然带着数十象兵冲进包围圈,将月努帖木儿劫走了。

  煮熟的鸭子眼睁睁飞走了,父亲大怒,亲自带兵去追,郭副将、徐参将苦劝不住。父亲带着三千人,穷追不舍,追了一百余里,一直追到柳儿河。

  月努帖木儿已经逃过了河,并且将铁索桥砍断了。河水湍急,大军无法渡河。月努帖木儿站在河对岸,得意洋洋叫嚣。父亲怒极,奋而弯弓搭箭,不偏不倚,一箭正好命中月努帖木儿面门……"

  朱元璋大叫道:"傅友德真神将也!后来怎么样了?"

  傅忠大哭道:"正是这个当口,突有一枝箭飞来,射中父亲心口。父亲摇晃了几下,又弯弓搭箭,连发三箭,一箭射中了月努帖木儿咽喉,一箭射到他儿子脸上,还有一箭落到河中。

  父亲从马上倒了下来。将士们一拥而上,将父亲抢起,走到半路上,就快要咽气了。我把父亲抱在怀中,问父亲有什么要交代的,父亲只说出了"忠君报国不负圣恩"八个字,就去了,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圆圆的,不肯合上……"

  一生征战,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朱标/朱允熥哭了。

  冯胜/汤和/郭英也哭了。

  朱元璋抹了一把眼泪,"糊涂!打了一辈子仗,穷寇莫追的道理忘了吗?军中那么多将领,用得着他这个主帅亲自上阵吗?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逞强。"

  傅忠:"微臣也是这么跟父亲说的,可父亲说,陛下知遇之恩比天还高,不冒死血战无以为报,如果让月努帖木儿跑了,愧对陛下……"

  朱元璋叫道:"贼老天,肏你八百代祖宗,杀我一员忠勇虎将!"

  朱标道:"颖国公死得壮烈,是三军楷模,朝廷应予大力旌扬。"

  朱元璋点点头,安慰傅忠道:"驸马,咱们是亲戚,你爹是顶天立地一条汉子,跟着咱东征西讨立下大功无数,他既然已经死了,咱只能厚待你等!"

  又对朱标道:

  "追封傅友德为平南王,赠太子太师衔,谥武忠,列武勋榜第三,配享太庙。着你为傅友德治丧,丧仪比照徐达和常遇舂。"

  "着驸马都尉傅忠,袭爵颖国公,赐黄金三千两,白银十万两,布一千八百匹,赐田五千亩,加年禄八百石。傅让/傅仁/傅恭兄弟三人封锦衣卫千户。"

  老傅能有这样的待遇,值了,汤和、傅友德脸上闪过艳羡之色。

  傅忠叩头哀泣不止,"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兄弟等受之有愧。"

  朱元璋站起身来,狠狠跺了跺脚,叹息着走了。

  回到楚秀轩中,朱允熥心中唏嘘不已,这种死法,对傅友德而言是再好不过的结局,生前功勋卓越,死后备极哀荣,又能荫庇子孙,使能永享富贵。

  天色快黑时,朱元璋命人来叫朱允熥,朱允炆照例心怀忌恨。

  朱允熥最喜欢看他这种气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脚步轻快从他面前走过,挑挑眉,丢过去一个轻蔑的微笑。

  屋子里很黑,朱元璋躺在摇曳的灯影里,淡淡问道:"允熥,你来了?"

  傅友德之死给了他强烈的震憾,使他明白,过去的那些老部下还是值得信任的。

  朱允熥问道:"爷爷吃了没有?"

  朱元璋摇了摇头,"傅友德死了,我难过得吃不下饭。"

  朱允熥绕到后面替他捏肩,说道:"老国公死得壮烈。那些跟着爷爷平定天下的功臣宿将,也都忠贞无比,爷爷应该善待他们,将来保卫国家还得靠他们呢。"

  朱元璋:"你这是在替蓝玉说话吗?他骄横跋扈,目中无人,比傅友德差远了。"

  朱允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蓝玉勇武堪比霍去病,却难有卫青的谨慎忠顺。"

  "有道理,那咱呢?"

  朱允熥不假思索答道:"三代以来,得国最正者,唯汉与明,爷爷驱逐胡虏,再造中华,更超过汉高祖。"

  朱元璋痴痴而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朱允熥道:"自从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中原王朝就没有直起过腰杆,爷爷一举收复燕云,这是四百年来中原汉人的夙愿。"

  "爷爷又收辽东收河西收云贵,重新将汉地两京十三省捏成一个团,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只要是没瞎的人都看得到。"

  朱元璋笑了,"那你眼中的爷爷是个什么人?"

  朱允熥摸了摸鼻子,"要我说吗?"

  "对,要你说!"

  "我说爷爷是个死倔死倔死抠死抠的乡下老头,又古怪又暴躁……"

  朱元璋暴怒:"混账兔崽子,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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