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重阳宴
九月九，重阳日。天子设宴麟德殿。
这一日天公作美，艳阳高照，将金碧辉煌的大明宫照耀得更加璀璨。
李缬云天不亮便沐浴熏香、盛装打扮，为父皇献上《太平经》，哄得天子龙心大悦，大大出了一回风头。
澧王却知道妹妹在强颜欢笑，将她从一堆勾心斗角的贵女中解救出来，笑着问她：“还没跟沈微澜和好呢？”
“大好的日子，不要提他。”李缬云懒洋洋白他一眼，扭头看向殿门，却在枢密使梁守谦进入大殿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跟在他身后。
她瞬间愣住，愕然看着沈微澜一袭白衣翩然进殿，与梁守谦一同拜见天子。
李宽看看他，再看看妹妹，一脸兴味：“何必那么吃惊，你不帮他，我不帮他，那就只有梁守谦能帮他咯。”
李缬云回过神，盯着沈微澜的背影，冷哼了一声：“他一介白衣公然进宫，我倒要看看，梁守谦怎么对父皇解释。”
哪知梁守谦不愧是天子宠臣，在她父皇面前低语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父皇竟开怀大笑，赐沈微澜在大殿末席落座。
麟德殿大宴，末席坐的也是穿绯着紫的勋贵，一个白衣举子入座，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沈微澜靠近殿门坐着，与满殿繁华格格不入，却举止优雅、意态闲适，仿佛一只白鹤无意间落入富贵红尘，只栖息片刻便会杳然远去，吸引了所有贵女的目光。
李缬云就像被这些人撬开奁盒，夺走了秘不示人的珠宝，气得银牙暗咬，脸色阴沉。
“还是枢密使有本事，也不知道他对父皇说了什么，父皇竟然给沈微澜赐了座。”李宽坐在妹妹身边，看着她拈酸吃醋的脸，笑道，“男女哪有隔夜仇，人都来了，你还生什么气，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去！”
“行，你不去，我去。”
李宽才不惯着妹妹，开心地起身去末席。
李缬云紧绷着脸不说话，听坐在一旁的公主们窃窃私语，都在讨论沈微澜。
“那位郎君是谁啊，长得可真好看。”
岐阳淡淡道：“近来枢密使器重一个举子，据说是吴兴沈氏子弟，名叫沈微澜，想必就是他了。”
“要这么说，他就是郭贵妃的人咯？姐姐把他唤过来说说话嘛……”
岐阳骄矜一笑：“就算他得到枢密使垂青，想入我母妃的眼，恐怕还差了点。”
“那姐姐就赏他个机会嘛。”
小公主们嘻嘻笑，岐阳双眼看向李缬云，目光得意，仿佛沈微澜已是她囊中之物。
李缬云再也坐不住，起身向父皇告了声罪，提前离席。
离席出殿，自然要路过沈微澜的位置。她提着裙子，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在经过末席时，沈微澜突然起身：“公主请留步。”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冷漠的眼神透着厌弃，仿佛他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怪物：“我说了不想再看到你，为何你今日还要进宫？”
贵女们一直往末席偷看，注意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面面相觑，目光惊讶。
只见沈微澜低下头，向李缬云卑微示好：“公主不来华阳观，我只能设法见公主一面。”
“本公主去华阳观，是为了给父皇献《太平经》，如今经卷已献，华阳观我不会再去了。”李缬云倨傲一笑，目光冰冷无情，“对我这朵食人花付出真心，就当是你进长安的第一个教训吧。”
她丢下一句冷嘲，转身离去。
沈微澜望着她的背影，痴痴站了许久才坐下，随后一杯接一杯，饮尽宫女为他斟满的酒。
白衣举觞如谪仙，占尽风流的郎君，竟拜倒在南康公主石榴裙下，为这朵无情无义的食人花借酒消愁。
贵女席上，岐阳假装在欣赏《柘枝舞》，脸色却分外难看。小公主们这下都知道沈郎君心有所属，不敢再鼓动岐阳唤他来说话。
酒过三巡，大宴到了最热闹的时候，沈微澜也喝得面泛桃花、醉眼朦胧。
这时一名陌生宫女来到他身边，悄声传话：“郎君，南康公主要奴婢对郎君说，你想见她的话，就去太液池自雨亭。”
沈微澜转过脸来，对那宫女温柔一笑：“公主她愿意见我了？”
宫女被他柔情似水的眼神看着，不觉羞红了脸，拘谨点头：“公主说，大殿里人多眼杂，方才那些绝情的话，她都是演给别人看的，郎君想听她的心里话，就去自雨亭相见。”
“好，”沈微澜摇摇晃晃站起来，甩了甩脑袋，保持清醒，“自雨亭在太液池哪个方向？”
宫女仔细说了去自雨亭的路线，他乘醉出殿，一路扶着柱子、摸着栏杆，跌跌撞撞前往太液池。
秋阳下，太液池一片澄碧，波光粼粼。岸边垂柳葱郁，奇石嶙峋，放眼望去，一个人影都看不见，静得只能听见湖水拍岸声。
沈微澜脚步虚浮地走在湖边，还没到达自雨亭，背后忽然传来李缬云的声音：“沈微澜。”
他微微一笑，带着醉意转过身，眼前是白晃晃一片假山石，透过山石孔隙看去，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快来呀。”充满诱惑的女声再度响起。
沈微澜扶着假山石，脚步虚浮地绕到假山后，眼前却空无一人。
一树垂柳背后传来轻笑，“我在这儿。”
他踉跄着走过去，醉眼含笑，语带埋怨：“公主约我相见，还要躲着我？”
“就要躲着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我生气。”如丝烟柳垂到湖面，隐去说话人身影。
“我给公主赔罪……”沈微澜低声笑，拨开遮挡视线的柳条。
一个穿着绯袍的内侍静静站在他面前，白净瘦削的脸上，鹰一样锐利的双眼冷冷泛光。
沈微澜不解地眨了一下眼，刚要说话便被一双手猛地当胸一推，整个人向后仰倒，噗通一声跌入湖中。
醉酒的人无力挣扎，很快便被湖水淹没，翻涌的水花打了几个旋，渐渐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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