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来到医院,孙一舟的车也刚到。

他下车看着秦宇笑道:“好小子,竟然又是你?”

刚才罗志新在电话里,已经告诉孙一舟,救林老爷子的,和几天前救溺水儿童的,是同一个人。

孙一舟也觉得这事,实在太巧了。

秦宇伸出双手握手道:“孙市长,又见面了。”

孙一舟开玩笑道:“刚给你开完了表彰大会,你就又立下新功,得让你们罗县长好好想想,这次该怎么奖赏你。”

罗志新道:“我们路上已经商讨好了,只要他能促成这条生产线,我将来给他介绍女朋友。”

孙一舟拍着胸脯道:“放心,只要生产线能落户,罗县长不介绍,我也给你介绍。”

“那我可就多谢两位领导了,”秦宇笑着说道:“我得找个小本记下来,等将来打光棍的时候,找两位领导兑现。”

孙一舟和罗志新对视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

普通刚入职的新人,面对市长和县长的时候,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有时候会结巴,有时候会慌张,导致忙中出错。

所以领导会尽量开一些玩笑,一方面显得平易近人,另一方面,也缓解新人的紧张情绪。

可是秦宇这个新人,面对领导的玩笑一点都不紧张,不卑不亢,不急不缓,甚至还能接住领导的玩笑,简直不像个新人。

这样孙一舟就放心了,哈哈大笑道:“没问题,你尽管记。”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进到医院大厅。

中心医院的书记院长副院长全都迎了出来,簇拥着孙一舟和罗志新上楼。

此时在罗志新电话指挥下,已经把林老爷子送进了特护病房。

进到病房里,林博文已经坐起来,得意的对着秦宇笑道:“哈哈,小伙子,终于还是让我找到你了吧。”

秦宇挠了挠脑袋道:“怪不得您一直说美国的事,原来您是美国人。”

“什么美国人?”林博文佯装生气道:“我是中国人,正儿八经的汉东省吕州人。”

林哈利伸出双手迎了过来,攥住秦宇的手,感激道:“多谢先生救了我父亲,大恩没齿难忘,实在找不到您,所以拜托了孙市长与罗县长,真是不好意思。”

秦宇道:“我这是碰巧遇到,也算跟老爷子有缘分吧。”

孙一舟笑道:“林总,您说巧不巧,这位救人的小伙子,也是祁江镇人,他在我们镇政府工作。”

“哦,您还是位政府官员。”林哈利握着秦宇的手一直没松开。

秦宇连忙解释道:“公务人员,为人民服务的,不是什么官员。”

林博文在后面道:“小伙子,平常工作很忙吧?还有时间研究书法?”

“谈不上研究,”秦宇道:“只是单纯的爱好而已。

我记得当初老先生昏倒的地方,正好在《回乡偶书》那里,看来老先生对这首诗很有感触吧。”

“那是当然,”林博文叹口气道:“说起来,我跟唐人贺知章遭遇相似,都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可是他有幸,还能碰到故乡的童子,笑问他从何处来,可是我却连故乡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他说这话时,坐在病床上黯然伤神,闷闷不乐。

孙一舟和罗志新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从哪方面劝。

林老爷子回来,的确是找不到家了。

经过六十多年的沧海桑田变迁,谁知道当年那个村落的人,都流落到了哪里?

这时秦宇接口道:“故乡是一个人精神的寄托,记忆中的故乡都是美好的,虽然模糊,说不出来什么具体的好,但它在每个人心中,就是最好的。

只不过故乡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所以并非只有您,其实每一个人,都回不去记忆中的故乡了。”

林博文笑道:“当初你背我下来的时候,我便觉得你谈吐不凡,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说话倒是有点哲理哦。

人不能回到记忆中的故乡,跟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有异曲同工之妙。”

秦宇道:“老爷子,您可别抬举我,我只是拾人牙慧,顺口胡说而已。

您看那位抄录《回乡偶书》,叫做林永儒的先贤。

我曾考证过,他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一个进士,他从中进士之后,一生都在外地为官,到了老年方回到出生之地,来到妙峰山,抄录了这篇唐诗。

想来,他也是跟老先生心境相同吧,故乡回不去了。”

林博文慨然道:“没想到小友还考证过这位叫林永儒的先贤,当真是难得。

我年少时,私塾先生曾经无数次带我上山,临摹这篇唐诗。

先生常常可惜,无法知道这位先贤的生平,也就无法明白他书法中蕴含的真谛。”

秦宇笑道:“现在有百度了嘛,任何先贤,只要输入就能搜出来,不像老先生生活的那个年代,只能从有限书籍中找寻。”

“是啊,高科技的确神奇,”林博文喟然叹,随即又道:“既然小友知晓,那位林永儒先贤之生平,不知从他书法中,能看出些什么?”

他见秦宇也就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这个岁数能对书法有多深的造诣?

那摩崖石刻,汇集了唐宋元明清历代先贤的遗作,就算懂得书法,但如果没有一定的阅历,是看不懂那书法中隐藏的意境的。

可他不知道,秦宇上一辈子,工作就是研究老领导的爱好,书法当然也在其中。

秦宇打开手机,把摩崖石刻上的《回乡偶书》照片调出来,道:“老先生请看,抛开诗文,只看书法,他这开篇便写的鸾飘凤泊,悲慨风卷,大风卷水,林木为摧,想必写这篇诗文时,妻子已经亡故,所以心情愤懑,信手挥毫,如同大风卷起狂澜,树木均被毁坏。”

“把我眼镜拿来,”林博文伸手,问儿子要过老花镜,仔细看着手机上的照片。

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道:“妙哉,妙哉,记得少年时,我家先生带我上山临摹这篇诗文。

先生只是说从行文看,笔者应当为烦闷之时所写,至于为何烦闷,却又不像因为故乡。

实不相瞒,这篇文章拓片,我也一直保留。

几十年来,我一直在困惑,笔者行文时因何烦闷。

今日听小友点拨,方有拨云见日之感,原来这位先贤,是在思念亡妻。

小友年纪轻轻,书法造诣便如此深厚,当真令人叹服。”

旁边的孙一舟跟罗志新,都在旁边听的有些发呆。

他们没想到,秦宇一个刚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竟然跟一个耄耋老人在这里谈的热火朝天。

一会儿谈哲学,一会儿谈诗文,一会儿谈书法的,老头儿似乎还很感兴趣。

林哈利偷偷冲着孙一舟举了举大拇指,小声道:“咱们祖国的官员,真是厉害,这么样一个年轻人,竟然国学功底如此了得。

你们不知道,我父亲在美国,很少能跟别人对谈,超过三句话的。”

孙一舟尴尬的笑了笑,心说也就是这个秦宇这个奇才能做到,我们这些做领导的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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