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9：浮生变3
这京城已经很久没出过什么新鲜的谈资，程霖从宫门口往回走着，那胭脂铺的案子一结，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聊这事儿，闲谈间大有着尘埃落地的感觉，秦不赫也因此在百姓眼里成了千载难逢且神通广大的贤臣。
程霖不清楚秦不赫贤不贤，但这人去年冬天借着粮荒搅和了户部不得安宁，今儿又越庖代俎的结了这胭脂铺凶杀案，不免让百姓怀疑起了刑司的人玩忽职守，尸位素餐。可程霖却不明白了，这刑司历来不参与朝政朋党，龙寅大人又是个刚正不阿的脾气，以前也没听说过他和秦不赫有什么不对付的，秦不赫为何要在此事上拿他开刀了？
程霖百思不得其解，突然耳边一动，感觉有人正在跟踪自己，刚想回头嘱咐易辛，耳边却恰好传来易辛的声音：“公子，有人跟着咱们。”
程霖点头，不想此时闹大了事儿，于是低声和她说道：“咱们往人少的地方走，进巷子里。”
说着二人便往路边深巷中走去，这一处是诸多商铺的后院，多为堆放杂物之处，鲜少有人。二人走了一段，前面巷口便有一黑衣蒙面人拦了去路，只见其腰后背着一个黑色的匣子，正虎视眈眈的看着程霖，程霖回头看，身后也有一个，和他眼前这人装束一样，也背着一个黑匣子，这装扮他见过，却不知如今他们是受的谁的指使。而易辛早已跃跃欲试的想变幻了形态出手，程霖却将她拦她下来：“你躲好了别插手。”
还未探得来人底细，程霖不想先漏了这边底牌。易辛点了点头，小心的跟在了他身旁，以便随机应变。而此时，巷口的那两人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朝程霖杀了过来，程霖借着巷中地势赤手空拳与他们缠斗竟然也未曾落了下风，二人见手持兵刃竟然占不到一丝便宜，便突然退回了巷口，只见他们解下了腰上的黑匣，默念了口诀，两道寒芒便从他们手中的匣中飞出，程霖一把推开易辛，兔起鹘落间，避过了那两道寒芒，一瞬间，那两道寒芒反而冲他们自己人飞了过去，眼见就成了个自相残杀的局面，可程霖看他们不动如山，瞬间觉得不妙，果然，一阵金戈声过后，两道寒芒飞了回来，且匣中又射出两道寒芒交错其中，以极快速的方式往巷中间的程霖这边旋转着飞过来，没一会儿，程霖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避，情急之下只得拉着易辛以极其狼狈的姿势趴在了地上，这才将将躲过了这次，翻身起来没一会儿，随着金戈声再次响起，四周灵气波动，更猛烈的攻击即将袭来。
此刻程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连忙以神力催动六道为盾，下一秒，一阵金芒散出，六道竖起结界，结界中的程霖，身后神轮尽显，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一把三尺长的青锋于他手中凝现，只一瞬间，程霖划出两道剑气冲着左右那二人而去，剑气击中那二人落脚之处，巷中顿时地崩石裂，回过神再看，那两人明显早已逃脱不知了去向。
程霖隐去了神轮，散去周身结界，捡起地上掉落的兵刃，只见这兵刃薄如蝉翼，首尾皆是细薄纤长的锋刃，程霖看了深巷两边，从袖中掏了块锦帛将那兵刃卷了，这才递与与易辛说道：“你现在就回去，路上不做停留，回府便将这个给孔先生，我还要去别的地方走一趟，入夜前不必来找我。”
易辛看他神色不佳，到嘴边的话又停住了，点了点头：”那公子多加小心。”说完转身就往巷外去了。
程霖看易辛走远了，这才收了手中长剑。整了整身上衣裳，往巷外追去。
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这会儿谁也不知道巷中发生过一场恶斗，作为东洲国都，京城的人口众多，繁华热闹，百姓安居乐业，这也是程霖喜欢东洲的原因。
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千机出，乱世起”。
他追着旁人看不见的灵力波动，一路竟追到了万安客栈，不由得有几分诧异。
自当日爆炸以后，万安客栈便一直荒废着，因着之前此案未结，刑司要求保留现状，是以如今也是残垣断瓦的模样，程霖走了进去，客栈内阴暗阴森，桌椅东倒西歪，空气中散发着木质腐朽的气味。废弃的堂中站着一个灰袍男子，黑亮垂直的长发随意覆于肩上，身材略高瘦细长，他手中握着一柄玉扇，带着几分孤傲清冷的气息。听得程霖的足音转过身来，稍显沧桑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眼，正淡漠的看向他。
“你如今倒是越发不济，千机门两个普通的弟子也能逼得你现了灵相。”
程霖听了他的话，拱手抱拳恭敬的见了个礼，算是做全了礼数：“恭喜陛下重掌千机门。”
那人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他。
“免礼，孤此次来东洲，本想允你与孤一起前往南华，却没料到如今你术法竟荒废至此。实在让孤失望至极。”说着他痛心的看了一眼程霖，还不待程霖回答，又径自替他做了决定：“从明儿开始，你每日卯时起床，前往城东的满月楼与我门下弟子一起修炼。孤在那等你。”
说完这话，嗖的一下没了人影。
程霖略微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皇帝都是这样。他还没答应呢，就替他做了决定，再说他术法荒废关他什么事儿啊，拉壮丁也没有这样拉的吧。就算你是司徒寰，是南华前朝君主，是南珺他亲爹，是南老太太亲儿子，也没有这么久没见面先找两个弟子给人往死里砍的打招呼吧？
刚刚遇到千机门刺杀的时候，让他紧张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如今千机门掌事儿的是谁，他循着对方刻意留下的灵力一直寻到万安客栈，这才猜到了是他，这还好是在京城，不是百里彦管着的瑶城，要不就他那种不要命撒灵力的张狂劲儿！早就被缚灵阵法困住了！——算了，他还是别被抓住了，真出了什么事儿，还得他费心去救。只是不知道他如今执掌了千机门，却不往南华去夺回皇位，反而跑东洲来做什么。想念亲亲儿子了？啧，怎么可能。看他这个样子，定然连程府门都没进去过。
程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回去把这事儿告诉南老太太。
司徒寰现身这个消息，可算不上是好消息。
他转身刚想出去，突然感觉有人停在门口，忙翻个身跃到歪倒的木柜后面，他才躲好，就见外头冲进个人来，程霖一看，心想下次出门一定看看黄历请孔先生算上一卦再说，遇到一个司徒寰已经挺头疼了，这会儿又来个杨熙。
程霖从后面出来：“呦，这不是杨小公子吗？怎么了？是看上我这家小店了？”
杨熙原本进来就在东张西望的找他，这会儿看见了他忙凑上来上下打量，好像怕他受了什么伤似的：“大哥，你没事儿吧？”
程霖不动神色的看着他：“我能有什么事儿？”
“我刚在街上看你着急往这边来，神色也不太对，不太放心就过来看看。”可是看起来，程霖什么事都没有，心想也许只是胭脂铺的案子终于破了，心绪激动过来看看吧。想着想着，忽然又记起瞒着程霖走的那几位，都是他的功劳，怕程霖要来算他的帐，于是突然陪着笑装作没事的样子慢慢往门口退去，“大哥你没事儿那我就不打扰了，咱们改日再叙，告辞告辞。”
程霖刚想提醒他小心身后的东西，却还是迟了一步。这客栈被火烧了一回炸了一回，又经历这一个多月的风吹日晒雨淋，这的摇摇欲坠的木板结构哪里经得住杨熙碰它一下！只见杨熙撞在他身后那墙板上的时候，那顶上传来咔咔咔的声音，下一秒那墙板啪嗒的倒在了地上，连带杨熙也重心不稳的摔倒了，他翻个身刚想爬起来，可旁边失去了这墙板支撑的堂柱，直接朝着杨熙砸了过去，这变故吓得他呆立当场，竟忘了起身，程霖忙飞身过去单手撑住了这倾斜下来的堂柱，但那堂柱一倾斜，跟它连在一起的半面楼板也垮了下来，屋顶的断瓦与短梁梁更是一起倒了下来往他二人砸去，也好在他们二人顶上有那一根堂柱，这会儿替他们挡住了大部分的瓦砾与短梁，才没有直接被砸中。只是程霖那只撑着堂柱的手臂，此刻早已被不断掉下来的重物震得生疼。
程霖盘算了一下，觉得每次碰上杨熙都没好事儿，他素来是个怕麻烦的人，但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抽空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还好，没有骨折骨裂什么的，舒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抱着头跟个怂包似的杨熙，心想镇北侯也是铁骨铮铮一条硬汉子，怎么孙子竟然是这么个不顶事儿的。
这也不得不说了，杨熙虽然从小是杨老太爷一手□□，武艺也当是学了的，只是杨老夫人极其疼爱这个孙子，自然平时舍不得让他劳累。杨老太爷平日里只让他与府内侍卫切磋，侍卫们自然也没有人真跟他打，杨老太爷竟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杨熙平日里出门仰仗着镇北侯的名面儿，也没人跟他过不去，所以从小到大没跟人打过架。他虽也习武，却实际上等于没用过，此刻这一番变故，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见。
杨熙从前总觉得自己长大以后定然是跟他祖父一样的，顶天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己现在还不行，都只是因为他年纪还小的缘故。而此刻，当他看着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程霖正撑着那巨大的堂柱，脸上神色不变，想起刚刚地面震动的声响，这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再练多少年都是没有这个魄力和力气的，心里感动的不行，不由得对程霖多了几分崇拜起来。
他翻个身赶紧爬了起来，手足无措的绕着撑着堂柱不敢动的程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程霖这会儿手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对他说：“你先出去，去对过等我，我怕我一会儿我放下这柱子碰着别的这房子怕是要塌了。”
杨熙一听房子塌就紧张的不行：”那大哥你怎么办，要不我来帮你。”
程霖心想你可别给我添麻烦了：“你快出去，我没事儿，只是这手要撑不住了，你在这我碍手碍脚没处躲。”
杨熙这回倒是听懂了，到底还是个孩子，抹了一把眼泪，心里暗暗想着自己没用，往客栈外跑了。
程霖撑着那根柱子四周看了看，想着怎么把这柱子放下比较好，看这个长度，又望了望隔壁胭脂铺早已被烧没了的屋顶，胭脂铺旁边还带着个空院子，他这堂柱压下去，胭脂铺的断垣便是撑不住，还有旁边的院子可以缓冲一下，这么一计量，他换了手臂托着那堂柱，小心的往那个方向横了，果然如他所料，这堂柱刚放下，客栈那连着胭脂铺摇摇欲坠的墙体就一起倒了，所幸没有其他损伤，他正想转身就走，目光扫过一处，又好奇的回头看过去，只见被堂柱压倒的墙面中，漏出一个红色的东西，他疑惑的走了过去，只见一个手掌大小的红木盒子从墙体中漏了出来，他扒开了周围的墙土拿起那个盒子刚想打开看，外面传来杨熙焦急的呼喊声：
“大哥，大哥。”
杨熙想了一下，将盒子放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从已经彻底成为废墟的客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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