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胆小鬼


墙角堆积着腐烂的杂物。

里面时不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无数微小的虫类在其中蠕动。

蛛丝上挂着几具早已干枯的残骸。

像干瘪的蝎子,它们的身体扭曲地纠缠在一起。

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撕裂又拼凑。

随意丢在了这里。

屋内的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

空气湿冷,冰冷的气息浸透。

江蓠卿每走一步,脚下的地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四周墙壁上爬满了诡异的黑色斑点。

像是某种黏稠的液体,溢出后凝固的痕迹。

房间深处。

传来一阵不规则的“滴答”声,有液体从高处缓缓滴落。

悄无声息打落在地板上。

江蓠卿循声望去,看到墙角处,一个巨大的肉状物体在蠕动着。

像是未完成的胎盘。

它的表面有几处裂口,粘液顺着裂口流淌下来,渗入地板的缝隙。

茧一样的物体微微抖动,好像在孕育着什么。

掌心微微发烫。

停留在江蓠卿手上的那双瞳孔睁开眼睛,蠕动到旁边的墙壁上。

一阵黏腻的触感划过。

江蓠卿略微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眉。

茧一样的肉馕逐渐张开一条裂缝,有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正准备从里面爬出来。

它的身形,大致像是人类的轮廓。

然而背部却延伸出八条粗大的蜘蛛腿。

伴随着从肉茧里一起涌出来的粘液,它的每一根腿都布满了锐利的倒钩,钩子在光线下隐隐有寒光。

爬出来的这具身体呈现出一种死灰色。

皮肤如同腐肉般松弛。

在不断地腐坏,但又被某种力量维持在生命的边缘。

那双手长满触须,末端扭曲成无数细小的刺状物。

掌心按在旁边的墙壁上,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作死一下,走近看看?

江蓠卿盯着眼前这个生物,它的脸没有五官。

只剩下光滑而扭曲的皮肉覆盖着。

不过,面部中央隐隐有一条竖状裂缝,好像随时都会裂开。

它低头蜷缩着。

刚破茧看起来好像还很虚弱。

每当江蓠卿稍微靠近一步,它的背部蜘蛛腿就会轻微抬起。

尖锐的倒钩与地面摩擦,发出“嚓嚓”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在警告,不要进一步接近。

从江蓠卿手上离开的那双眼睛。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挪到了这个怪物的身边,就像是回归位置的拼图,它缓缓地贴上去。

就像是重新黏合在一起的史莱姆。

在恢复融合之后,就看不出痕迹了。

不过在那双眼睛黏上去之后,疑似是晏铭轩的生物,皮肤恢复了一点光泽。

他缓缓直立起来。

身后的蜘蛛腿步足攀着蛛丝,支撑起身体的移动。

只有一双眼睛的脸看着江蓠卿。

他“唰”的一下,从天花板倒吊下来。

浓郁的腐烂气息在眼前弥漫,江蓠卿忍着略微的不适感伸出手,捧住他倒吊下来的脸。

“晏铭轩?好久不见。”

手心里宛如捧着一滩烂泥。

稍微用力一点就可以把软烂的皮肤和肉从他的脸上剥落,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江蓠卿故作轻松地问道。

“你的鼻子和嘴巴在哪里?”

晏铭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是他脸上的肉……好像正在脱落。

江蓠卿的手腕处隐隐有些发烫,本来飘入鼻尖的味道应当是腐烂的恶臭味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的气味逐渐改变,形成恬淡的花香。

像是某种草药混合着蜜糖般的味道,甜腻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江蓠卿在这一刻,猛地想起李延祥曾经说过的话。

“吃掉他。”

这三个字从脑海中冒出来。

江蓠卿的所有思维,就像是被瞬间入侵。

连她的感官都在欺骗她,陷入了魔怔般的狂热中,隐隐叫嚣着疯狂的渴望。

浓郁的香味逐渐变幻。

是她最喜欢的烤肉味。

滋滋冒油的,鲜美的有孜然的烧烤的味道。

“吃掉他。”

李延祥似笑非笑扬起来的唇,在江蓠卿的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对你大有裨益的补品。”

那张苍白的唇一字一句说着。

江蓠卿看着眼前晏铭轩倒吊下来的重瞳,她的胃部忽然绞痛起来,一阵剧烈的痉挛让她差点跪倒在地。

饥饿感如猛兽般袭来。

如同从四肢百骸开始燃烧,逐渐汇聚到腹部,化作难以忍受的饥饿。

好饿……

她苍白着脸松开手,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强迫自己和晏铭轩拉开距离。

嘴巴干涩发苦,喉咙里仿佛有一股炽热的气流在翻涌,江蓠卿的舌尖,不自觉地舔过干裂的嘴唇。

鲜嫩的肉和诱人的味道。

还有眼前的晏铭轩,是摆在盛宴上的佳肴,等待她享用。

手腕的印记好像变得更加滚烫了。

发作、发作……

狂乱的暴食因子在理智的囚笼里挣扎。

香味越来越浓烈,每一口呼吸都带来了无尽的诱惑。

江蓠卿能感觉到,身体深处有某种本能在悸动。

一种近乎原始的欲望在缓缓苏醒。

香味似乎唤醒了她体内最深处的某种渴望,促使她去屈服,去满足这股无法遏制的饥饿感。

贪一时口腹之欢。

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的边缘徘徊,身体告诉她——吃掉那些虫子!

只有这样,才能填补饥饿。

“你不是也很饿了吗?”

意识有些恍惚的时候,江蓠卿感觉到自己好像听见了晏铭轩的声音。

不过这声音,并不是在耳边说话。

而是在脑子里。

“进食吧,像野兽一样。”

晏铭轩的声音里隐隐含着淡淡的笑意,但那更像是戏谑的嘲弄,他只是站在旁观视角淡漠地看着江蓠卿以凡人之躯垂死挣扎。

很脆弱的生命。

甚至是染病的,濒死的生命。

只要接受同样的命运,被同化成怪物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还要在痛苦的边缘里挣扎?

像他那个时候一样……

为了寻求一丝渺茫的康复希望,吃下去。

“我……吃你个花露水!”

江蓠卿咬牙捂着自己的脑袋,竭力赶走脑子里的声音。

她试图将那甜腻的气味从肺部排出去。

然而无济于事。

香味依然像毒蛇般缠绕在她的每一根神经上,紧紧勒住她的理智。

她的喉咙开始发干,呼吸变得急促,胃部又是一阵刺痛,饥饿感如针刺般让她的意识一片空白。

人之所以为人。

是因为能独立思考,可以约束自己的行为。

而野兽之所以为野兽。

是凭借着本能随心所欲,对自己毫无约束力。

哪怕披着人的外皮。

如果连最基本的生而为人的道德底线都抛弃,轻易受到蛊惑自甘堕落,那还算什么人?

只是行尸走肉。

而蹦跶的烂肉说的话,怎么能听。

“我不会吃的。”

江蓠卿狠狠地咬破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弥漫在口中。

她总不能因为别人烂,自己就不当人了。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手心渗出细小的血珠。

疼痛是唯一能让她保持清醒的东西,江蓠卿拼命抓住这点痛觉,顽强地对抗着那股堕落的香味。

她在竭力忍耐饥饿感的同时,让自己冷静。

“你真正该找的,是把你变成这副鬼样子的人。”

江蓠卿说着。

她苍白着脸喘着气,抬起手臂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水,清亮的双眼变得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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