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唱《五女拜寿》的大姑爷

很快，小齐就过来跟鲁子敬敲定上课时间，让鲁子敬觉得这孩子耿直归耿直，做事情看起来比袁辉还靠谱些。上课的时间，基本就是鲁子敬跟袁辉商量的那一周前后。

三边敲定后，袁辉还拉了个小群，把第一次上课的地址发在群里。

定下时间地点后，鲁子敬就问鲁越想唱那段。

鲁越想了想，半截眉一挑道：“能不能唱二姑爷？”

鲁子敬一愣：“二姑爷？”

姜小柔：“《五女拜寿》里的二姑爷？”

鲁越：“对呀，丁大富。”

鲁子敬跟姜小柔都颇感意外，都没想到她竟会“相中”二姑爷。因为这个角色真是太过另类了。

《五女拜寿》中，二姑爷丁大富是扬州首富，娶了杨继康的二女儿杨双桃。在戏中，丁大富跟杨双桃一样都是势利眼，看不起穷困潦倒的三姑爷邹应龙和三女儿杨三春；杨双桃的贴身丫鬟夏莲欺负翠云时还给翠云撑腰，吓唬她什么“绳捆索绑挨皮鞭”。如果说大姑爷俞志云是戏里最大的反派，那么丁大富就是反派男二，还属于有钱嚣张、仗势欺人、脑子也不大够用的一类。最大的优点是对妻子百依百顺，杨双桃说啥都对，妥妥的妻奴。

一般小生选这出戏的角色，往往会挑正面角色来演，要么是正义机智的三姑爷邹应龙，要么是邹应龙温柔体贴的弟弟邹世龙，而不会中意这样一个类似丑角的有钱、蛮横，还是个妻奴的反派。

“为啥？”姜小柔好奇地问。

鲁越不假思索道：“因为他粉色的衣服和帽子最好看，很有钱，还给二姑娘扇扇子、给她撑腰，他欺负翠云的样子特别搞笑。”

姜小柔一阵无语：别人眼里骚气市侩的粉色成了好看，别人避之不及“铜臭味”特别有钱成了优点；倒是尊重女性、对娘子言听计从的特质被她欣赏到了。

鲁子敬心想小孩子的审美果然跟成年人不同，不论善恶，只看眼缘。

“你是想挑战毕派吧？”姜小柔很快就戳穿了鲁越的小心思。

《五女拜寿》中，每个主要角色都有对应的流派，比如大姑爷俞志云是徐派，高亢张扬的唱腔对应他宰相之子、意气风发的身份性格；大姑娘杨元芳是戚派，悲悲戚戚的唱腔对应她唯夫是从、委曲求全的性格；二姑娘杨双桃是吕派，嗲声嗲气的唱腔对应她玲珑心思、张扬泼辣的性格；二姑爷丁大富是毕派，诙谐富有节奏感的唱腔对应他仗势欺人、妻奴的人设；三姑爷邹应龙和三姑娘杨三春是经典的范派+傅派搭配，范派大气宽厚对应邹应龙的正牌耿直，傅派的花腔婉转又对应杨三春的秀外慧中；邹世龙是尹派，柔情款款的唱腔对应他暖男的人设；翠云则是张派，精巧多变的唱腔对应她重情重义的人设。

鲁越能一个人把《五女拜寿》开场祝寿的一折都唱下来，就连二姑娘的吕派都能学下来扭两下，唯独二姑爷的毕派唱段，每次都学得十分搞笑——越是唱不了的越想挑战。

鲁越的唱腔不像大多数小女生那样或嗲，或尖，或千，而是中气十足、高亢清亮，极具穿透力，范派跟徐派都能唱。毕派则被称为越剧小生唱腔中的“低音炮”和“摇滚范儿”，粗厚之余，还得带点儿诙谐。鲁越的嗓子既不够粗也不够低，只要一学，粗厚没了，只剩搞笑。

姜小柔直接就给否了：“毕派肯定是不行，唱不好也不适合。这是去演出，又不是在家里演了玩玩。”

鲁越撅起嘴：“那我演谁？”

鲁子敬开始排除法：“三姑爷邹应龙在第一场里就没出场，排除；四姑爷五姑爷唱词太少，也不够出彩，不适合单独演；那就只有大姑爷俞志云。要么来一段试试？”

鲁越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站定开唱：“白玉如意献岳丈，如意吉祥……祝寿长。接手谕知有告老还乡意，愿奉养……如同孝敬亲爹娘。常言道，长婿当作半子靠，迎二老安居姑苏寿而康。”

唱罢，鲁子敬第一个鼓起掌来。俞志云的徐派唱腔高亢嘹亮、意气风发，很适合鲁越跳脱的性子和清亮的嗓子。至于俞志云是不是趋炎附势、忘恩负义的小人，鲁越一时间也理解不了，够帅就行，还能欺负娘子。

不过等她看完全本《五女拜寿》，又提了个问题：“我要是演大姑爷，最后是要被叉出去吗？”

为了不让她反悔，鲁子敬只能说：“我们只演帅的部分。”

关于这个严相国，鲁越也问过是谁，为什么俞志云要拜严相国为义父。

鲁子敬说按照戏里的设定是当时的内阁首辅严嵩，但实际上俞志云是不可能接触到严嵩的。原因很简单，严嵩只对上，就是负责把嘉靖皇帝伺候好，其他事情都是交给儿子严世蕃去打理。从年纪上看也不可能，当时严嵩都七十多了，俞志云才二十出头，要拜也只可能是拜严世蕃当义父，严世蕃也确实收了不少徒子徒孙当走狗。

至于俞志云为什么要拜奸臣坏人当义父，鲁子敬也给鲁越分析过。从剧情看，俞志云是宰相之子，但从他着急投靠严嵩一党求官的举动看，《五女拜寿》故事发生时，他明显是没有职务的。一个宰相之子投入别人门下去求官，原本就不正常。只能说明，当时他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宰相已经去世了。在古代，爹妈去世，不论你当多大的官，都要回家守孝三年。因此，俞志云极有可能是守孝三年期满，又没了父亲这个靠山，着急出仕，不得不投靠严党。

只不过大姑爷的唱段比较分散，开场祝寿曲的那段太短。姜小柔想了个办法，可以把后面杨继康夫妇落难时前去投奔大女儿杨元芳，杨元芳求俞志云收留二老，俞志云怒而“怼妻”的那段接上。

鲁子敬就把他们的想法告诉了小齐老师，征求她的意见。小齐老师看了看两段的时间，说可以接上，一边找人帮忙剪辑伴奏，一边让鲁越先自学。

很快，鲁越就跟着视频把大姑爷俞志云“怼妻”的唱段学了下来，还想让弟弟鲁默客串大女儿杨元芳，跪在地上“求”自己开恩收留父母。

谁知鲁默人小主意大，当场严词拒绝：“哼，为什么要我跪在地上？为什么不是你跪在地上？”

鲁越眼珠子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反过来让鲁默扮演大姑爷，自己则“扑通”跪倒，学起杨元芳唱道：“啊官人啊……痛断肝肠忙下跪，哀求官人发慈悲。哪个不是爹娘养，怎把双亲轻抛开？可怜我，父母受了奸臣害，削职为民远道来。一路受尽风霜苦，风烛残年病体衰。但愿留在我家内，长伴膝下不离开。官人许我行孝道，大恩大德记胸怀。官人啊，倘若不肯依允我，为妻我跪死地上不起来。”

那凄凄惨惨的模样，看得鲁默哈哈大笑，鲁子敬和姜小柔目瞪口呆。“你你你，你啥时候学会这段的？”鲁子敬强忍住笑。

鲁越爬起来道：“学大姑爷就顺带学了啊，反正连在一起的。”

姜小柔有些无语，别的孩子学戏是一句句来，你倒好，一段段来。

鲁子敬却道：“你别说，她的戚派还有点味道的，节奏顿挫都是对的。”

鲁越突然很严肃道：“你们别打岔，我继续唱。”说完摇身一变成了大姑爷，开始义正词严地“怼妻”：“起来！你怎能颠倒黑白胡乱讲，严相国本是当朝大忠良。杨继盛十恶不赦谎奏本，他才是奸臣没有好下场。你父亲削职为民身有罪，我若是收留于他遭祸殃。可知我要拜严相做义父，到来朝飞黄腾达为栋梁。允许你回家取银五十两，送他们作为盘缠走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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