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心死
“宋爱卿查粮有功,着其升为二品吏部侍郎。”
司马睿朗声道。
“皇上英明!”
钱忠高喊一声,拱手便拜,紧随其后便是六部尚书。
这时候其余百官那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纷纷跟着一起跪了下来,齐声高呼。
“皇上英明!”
所有臣子都跪了,唯有宋瑞站着,鹤立鸡群。
“宋爱卿连日奔波辛苦了,且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日早朝之时,朕亲自向文武百官宣示爱卿之功劳。”
司马睿露出一副“体恤下属”的关爱表情。
若是宋瑞懂得人情世故,当感激涕零,叩谢皇恩。
然后君圣臣贤的美好一幕就能载入史册之中。
皇帝依旧可以修他的仙,百官依旧高高在上,宋瑞成就青天之名,大家皆大欢喜。
什么?那些被鱼肉的百姓怎么办?你管这些泥腿子干什么,他们可和我们不是一路的人。
宋瑞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想感激涕零,更不要叩谢皇恩。
他站得笔直,直视着司马睿,目光如剑。
若是在平时,文臣们必要参他一个“直视皇帝,此乃大不敬”之罪。
但,他们现在都在劫后余生,弹冠相庆的喜悦之情中,无暇顾及其他。
唯有被审视的司马睿,眉头微皱,心中有些恼火,眼神示意宋瑞,差不多得了,朕给你一个二品侍郎之位,难道还不够吗?非得让钱忠挪个位置给你坐?
宋瑞没有说话,依旧死死盯着司马睿。
二品侍郎之位?呵呵,整个朝堂六部官员,基本都是世家子弟或钱忠培养的狗,想架空一个官员,轻而易举。
别看宋瑞现在风头正盛,等查粮案风波过去了,人家随时都可以甩个黑锅,让他从吏部侍郎的位置滚下来,还不如钦差大臣来得自由呢!
他呕心沥血,不辞辛苦地彻查官粮倒卖案,难道就为了升官发财吗?
若是朝廷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他种一辈子地也未尝不可!
宋瑞看向司马睿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几分愤怒。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哀的是江山社稷摊上这么个昏君,怒的是证据都甩在这昏君脸上,他却依旧选择视而不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把可笑火,一车百姓泪!
贪官笑,百姓哭。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摊上个昏君苦中苦!
面对宋瑞如此目光,司马睿下意识心虚闪躲,随后怒火中烧。
大胆!大胆!宋瑞!真当朕不敢杀你吗!
“宋爱卿,若是无事禀报,你可以退下了。”
司马睿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道。
该死!该死!
宋瑞!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在可怜朕?你在恨朕?
你以为朕不想杀了这些人吗?
可现在是清理他们的时候吗?
比起他们,那些造反的刁民才更该杀!
自古以来,王朝覆灭的导火索都是由这些泥腿子点起。
然后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便借着这些泥腿子,一探朝廷虚实,妄叫山河变颜色。
面对那些狼子野心者,朕若杀了臣子,们,还有谁能替朕卖命?还有谁能替朕筹得平叛所需的物资?
更何况……
太子才是这一切最大的推手。
朕确实很生气,很恼火,朕还没死呢,他这小兔崽子想要干什么?
但朕更生气的是,他面对你的步步紧逼,没有想尽一切办法将你扼杀,反而进宫向朕坦白一切,朕宁愿他在面对你呈上的证据时,打死不认!
所以……宋瑞,你要朕该如何处置太子?
在这个节骨眼上,向天下人细数太子犯下的罪过,然后将其罢黜吗?
那不是在变相体现朕识人不明?
天下百姓会如何看?
皇帝昏庸?太子无德?
届时我大乾皇室颜面何在?
“宋爱卿,你听到了吗?若是无事禀报,爱卿可以先回家了。”
司马睿咬牙道。
宋瑞再这么瞪他,他就要叫宦官将其轰出去了!
此时沉浸在劫后余生喜悦中的文臣们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纷纷噤声不语,用眼角余光看着对峙的君臣二人。
“臣……确实有事要禀报。”
宋瑞惨笑一声,清澈的眼神变得浑浊,挺直的腰板变得佝偻。
他躬身行礼道:“臣不想当吏部侍郎,能恳请陛下换个赏赐吗?”
司马睿愣住了。
众臣也愣住了。
不是,你当皇帝论功行赏是什么?还讨价还价,你以为是菜市场吗?
“大胆宋瑞!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尔还敢挑三拣四,是想欺君吗!”
钱忠呵斥道。
皇帝给你什么,你特么就得接着,就算是块通红的烙铁,哪怕烧得你皮焦肉烂,你也得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叩谢皇恩!
司马睿也被宋瑞这骚操作给气笑了,摆手道:“钱爱卿莫急,朕倒是很好奇,宋爱卿放着二品的吏部侍郎不当,想要换什么赏赐。”
“臣拉来的一车账簿被火烧掉了,希望陛下能赏给臣和那车账簿等重的黄金。”
宋瑞坦然道。
皇帝和群臣们闻言再一次愣住了。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宋瑞,本以为你自视清高,视金钱如粪土呢,原来也是个俗人啊。
“宋爱卿,朕没听错吧?”
司马睿有些难以置信刚刚听到的话,再三确认。
“是的陛下,恁没听错。”
宋瑞哂然一笑。
曾经的他,舍小家为大家。
现在……大家没救了,也该独善其身了。
与其和这些人再勾心斗角下去,不如回去,回慈幼院,听孩子们喊他一声宋爷爷。
孩子们,宋爷爷领了钱,就送你们去东州,哪儿虽不如这烈火烹油的帝都五城好,但胜在安全,胜在只要勤劳能干,就能吃饱饭。
“既然如此,朕准了。”
司马睿大方道。
一车账簿也不过几百斤的样子,几千两的黄金,也就几万两银子而已,国库还是掏得起的,甚至都不用他来掏,钱忠这些人巴不得送钱呢。
“谢陛下,臣还有一件事。”
宋瑞擦拭眼角,整了整衣冠,没等钱忠呵斥他得寸进尺,便跪下叩首。
“臣,宋瑞,乞骸骨,望陛下恩准。”
这一跪,跪的不是皇帝,跪的是黎民百姓,江山社稷。
他宋瑞,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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