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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融融


晚上回家,两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唐漾直朝蒋时延怀里钻,蒋时延亲她,两人如行走很久的旅人般汲取彼此的唇舌,吻着吻着,便缠在了一起。

唐漾心里还憋着点气,她一边娇娇软软推说“我们是前任了欸蒋大狗,前任之间应该不能做这样的事吧”,一边提着纤细的腰肢跨坐到他身上。

夜色四合,昆虫低鸣。

蒋时延的额头浸着一层薄汗,一条命都在唐漾手里。他说不出话,只能一遍遍粗重地呼吸,手掌反复地摩挲她温软如玉的后背。

唐漾先前气势拿得很足,真当坐上去了,她的脖子浮起一层绯红,撑着蒋时延的胸膛没有眉目地试探。

一股夹杂温热的痒意以她凉软的手心为原点,在蒋时延的身体里扩散、乱窜。他微张着嘴,幽微的眼眸里情欲浓重。唐漾咬唇,犹疑地唤他的名字。

蒋时延倏地将她反压在身下,覆以滚烫的薄唇。

以前做的时候,两人也尽兴。不过那时候,蒋时延会更多地考虑唐漾的体验,带着类似珍视抑或取悦的东西。

今天主动坐上来的是唐漾,蒋时延眸色盖不住深重,唐漾唇间吐出破碎的音节。蒋时延宛如瘾君子,终于遇上解药。他的眼角泛红,舔舐她每一寸肌肤,啃咬着那些漂亮的起伏。他极尽贪婪地占有,又近乎湮没地沉沦在她似糖似蜜的滋味里。

大抵还有唐漾嚷嚷“蒋大狗前任不可以做这些”的刺激。

疯了,是真的疯了。

唐漾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又含情脉脉地吻了下来,两颗相爱且明了的心紧贴在一起。

最后,唐漾的脚趾蜷得发酸,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蒋时延还没累,他抱唐漾去洗了澡,自己却汗湿了全身。他手足并用地抱着唐漾,一遍一遍辗转着吻她,唐漾用眼神提醒他明天是周一。蒋时延气息不平,蓦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不甘地蹭来蹭去。

好半晌,他松开唐漾,反手给她掖好被子,这才起身披了浴袍朝浴室走去。

之前,蒋时延在浴缸里给她按摩了手脚。

这时,唐漾浑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舒服。她瞥到蒋时延的背影,借着软枕稍稍腾起后背,忍笑:“为什么一定要去浴室啊。”她故意柔柔道:“我上次给你买的两提卫生纸用完了吗?”

听到这话,蒋时延脚步顿住,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小女朋友,啊不,小前女友软绵绵地窝在被子里,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她嘴角的笑意没压住,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好似蒙着层湿气。她眉毛弯,眼睛跟着弯,细碎狡黠的光藏在荡漾的涟漪里。

这小没良心的。

蒋时延深呼吸。

然后,他火气没消,也不遮掩,就大剌剌地穿着底裤朝唐漾走去。

唐漾羞红了耳朵。

蒋时延越走越近,他目光幽深地注视着漾漾,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噙着低沉而危险的笑音:“宝贝儿,你想要可以直接说……”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哼”“哼”打两下有节奏的小呼噜。

睡着了。

就猜到是这样。

蒋时延又气又笑,过去想泄愤又舍不得下手,只能隔着被子轻拍她的屁股。

“啪啪”两声,略微羞耻。

唐漾捂在被子里的脸红红的,可她睡着了不能反抗,她好可怜哦。

与此同时,A市另一端酒店的房间内。

桌上,电脑屏幕闪烁,宋璟接下视频电话。

任务下完,对方沉默一会儿,道:“你在休假中,又有退役打算,行动的正式公函还没下来,如果你不想接,我可以让0287带队……”

宋璟从凳上起身,站到桌边,他倏地合脚,利落并腿,手如钢筋般抬指至太阳穴。

“0901休假结束,请求归队。”神色冷毅,掷地有声。

黎明前夕,灰白天幕如锅盖般笼罩住零落的霓虹。

直升机“嗡嗡”转着螺旋桨停在行政酒店的楼顶。宋璟半小时前拨了个电话,半小时后,蒋时延带着一身倦意赶到。

晨风习习,吹乱了两个人的发。

蒋时延穿着休闲,宋璟一身笔挺的橄榄绿,两人保持着一样的插兜姿势,迎着凉风说了会儿话。宋璟指向直升机,蒋时延摸出手机。

“我不能照相。”宋璟笑着握住他的手机。

蒋时延通过手机借力,顺势抱了一下宋璟。

很男人的抱法。

宋璟没料到蒋时延的这动作,面上闪过惊喜又不敢相信。

“早点办完事儿,办完了赶紧脱了这身皮,”蒋时延拍拍宋璟的后背,和以前一样没个正经道,“回来大家还能聚一聚,你宋璟想做什么都能成,就你这张脸要是想出道我拿整个一休捧你好吧……”

“谢谢。”宋璟轻声对他道。

蒋时延松开宋璟,摸不着头脑:“你和我的脑电波不在一个频道吧……”

宋璟也不解释,笑着迈向机舱。

直升机像只小小的铁鸟,飞进乍破的天光。云层之下,有早起开铺的卷帘门声,有公交车排队发车,还有骑自行车上班的工人。

蒋时延在楼顶目送直升机,觉得宋璟也不是什么坏人,勉强可以排在程斯然、冯蔚然他们后面,算自己半个兄弟……

等等,蒋时延想到什么,自己这次是不是还是忘了抡他两拳?

“宋璟你给老子滚下来!老子还有事!”蒋时延朝直升机挥动双手。

宋璟想象着唐漾板着小脸去揪蒋时延的耳朵,“蒋时延你嚷嚷什么,吃了大嗓门丸吗,大清早的大家都还要睡觉”,蒋时延皱着眉头“哦”一声,旋即想到什么又高兴地喊“漾漾快看直升机,宋璟那个小贱人在上面”……

宋璟忍俊不禁。

直升机消失在平常、但因为蒋时延释怀而弥漫着淡淡温馨的黎明。

唐漾以为蒋时延昨晚说追自己只是闹着玩的,毕竟两个人的年龄都不小了,折腾不起了,也算“老夫老妻”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七点,她跟着生物钟转醒,喊几声“蒋时延”没人应。她一边揉眼睛一边磨磨蹭蹭坐起来,视线触及眼前的场景,她的手慢慢悬停在空中……

蒋时延坐在床边,花束搁在他身旁。

一大捧粉色玫瑰花包裹在缎带扎的锡纸里,汇成爱心形。而巨大的爱心中央,还有两只柔软的小熊,同样穿着粉粉的衣裳。

如果单是一枝玫瑰,或者一只小熊,唐漾会觉得萌萌的。

可这么大个阵仗,目测得有九百九十九朵……

伴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唐漾微微有些窒息。

玫瑰之外,是蒋时延的脸,噙着款款笑意。

唐漾别开视线,吸气,呼气,她动了动发干的喉咙,弱弱道:“我可以说……比起玫瑰,我现在更想要一杯水吗?”

“可以满足。”蒋时延一只手抱住玫瑰,一只手探到床头给她把准备好的杯子端过来。

温热的蜂蜜水让胃暖暖的,唐漾还是不想直面玫瑰:“我可以去看看今天穿什么衣服吗?”

蒋时延指向衣帽间:“你今天上午有例会,我给你找了那套灰色西装。”竖条纹,既拉身高又拉气场。

唐漾抱着杯子:“那早饭呢?”

蒋时延仍旧含笑望着她,嗓音温润道:“做好了,在桌上。”

好了,所有话题都扯完了。

唐漾放下水杯,认命地轻抚一下玫瑰,眼底映出露珠在花瓣上滚动的情态,她眨了眨眼:“你起得多早啊?”嗓音不自知地软了下来。

蒋时延替唐漾把额前碎发勾至耳后,手缓缓地放在她耳旁:“昨晚你在我梦里,弯着眼睛对我笑。你的眼睛会说话,我枕着你的笑语从黎明醒来。”

突然“尬诗”。

唐漾的耳根和心坎都被烫得热乎乎的,嘴里却细声抱怨:“那为什么买玫瑰,后续很麻烦的——要用花瓶插花,插的时候要剪枝,每天还要换水,枯萎了之后还要扔到楼下……”

“我来做这些就好了。”蒋时延理所当然道。

唐漾诧异:“那你为什么还要买?”

送花一个很重要的导向难道不是养花吗,每天养花的时候都会看到花,看到花自然会想念对方。

蒋时延低头吻唐漾的耳尖:“我只是想让你体会收花那一秒最好、最大的愉悦。”

他的声线温暖低醇,伴着微热的鼻息拂在唐漾耳后。

这人嘴上大概抹了油,唐漾害臊地想,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束来自直男、但不用养的大片粉色撩到。

她正斟酌要说点什么感谢蒋追求者能打六十分的心意。

蒋时延好像猜到她要做什么一样,推开她起身,然后弯腰,变戏法似的从地上拿出个礼盒来。

盒子是镂空的粉色外壳,模拟民国时期的铁皮箱,并做了一把银质小锁。

唐漾摸不着头脑,蒋时延把盒子放在唐漾腿上,两手覆在她手上,然后带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打开锁扣,掀开礼盒——

一条花纹繁复,极有质感的丝巾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是唐漾喜欢的那个奢侈品牌,是唐漾想买但一直忘了买的新款,可以配衬衫,可以配波西米亚长裙。天花板上的灯光顺着礼盒四周爬上丝巾,好像给了丝巾生命般,霎时流光溢彩。

唐漾压根没想到有这一出,眼睛睁大,捂嘴说不出话来。

“一如我看到你的心情。”

我只是想让你体会收花那一秒最好、最大的愉悦,一如我看到你的心情。

蒋时延一边说,一边从盒子里取出丝巾。丝巾从他修长的指间滑至她细白的颈项,他牵过丝巾两头,虚虚地绑了一个结。

“喜欢吗?”他边绑边问。

发梢摩挲着唐漾的皮肤,发出微微的痒意。

蒋时延含笑,耐心解释说:“周六去看电影那天,地铁扶梯旁有这个广告,你当时多看了两眼。”蒋时延失笑:“虽然后来……”

唐漾蓦地掀开丝巾,扑到蒋时延怀里。鼻尖萦绕着蒋时延身上熟悉的木质香,唐漾浑身好似陷在云朵里,她小脸热热的,不受控制就唤了声:“老公……”

又软又绵。

“欸!”蒋时延沉稳应下,然后,整个早上都处于一种合不拢嘴的得意状态。

唐漾起床穿衣服,他笑得荡漾。

唐漾刷牙,他给她挤牙膏,笑得荡漾。

唐漾喝牛奶,他坐在她旁边,脸上依然挂着无比荡漾的笑。

走哪搁哪都是他的笑,唐漾又羞又恼。

“再叫一声听听。”蒋时延哄她。

“不叫。”唐漾把脸转向另一个方向。

蒋时延轻扯她系好的新丝巾,软声道:“给追求者一点甜头嘛。”

唐漾顶着红透的小脸:“不要。”

她不叫他自己叫。

蒋时延:“让我回忆一下……”

让他回忆一下?

唐漾快疯了。

她想尖叫。

她知道自己错了,自己不该主动让“蒋大狗”占称呼的便宜,自己错了还不行吗。

偏偏蒋时延捏着嗓子,张口就学她的语气叫:“老公——”

“蒋时延你烦不烦啊!”“唐暖气片”浑身热热的,一拖鞋踹到他膝盖上。

一顿羞臊的早饭闹腾了快一个小时,但A市最近推了单双号限行,路况比之前顺畅,唐漾也并不急。

她正顶着蒋时延层出不穷的骚扰检查要带的东西带齐没,忽然手机响起来。

是蒋妈妈。

唐漾按了免提。

“糖糖啊,”蒋妈妈似乎在会场,她走几步到了人少的地方,这才道,“糖糖,我这边有个朋友给我送了两张珠宝展的票,蒋时延他爸没时间,我想问问你明天晚上有空没,和我一起去看看?”

“可以啊,我明天不加班,”唐漾问,“我需要几点到哪儿呢。”

蒋妈妈报了时间,说去接唐漾,又欢欢喜喜道:“你李阿姨、张阿姨她们之前几次就是带的儿媳妇,这次我也可以带我家美丽的儿媳妇了……”

蒋时延用口型念“儿媳妇”。

唐漾和蒋时延对视。

蒋时延脸上又浮出先前在餐桌上的得意笑容。

唐漾亦微笑:“好,那妈我们到时见,哎哟……”

想到什么,唐漾语气倏然低落:“易阿姨,我可能不能叫你妈妈了。”

“啊?”蒋妈妈紧张,“为什么?怎么了?糖糖你出什么事了。”

唐漾没出声,短暂的沉默将先前愉快的氛围慢慢打散。

蒋时延正在茶几旁修剪玫瑰,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唐漾小嘴一撇,果然委委屈屈地开口:“就宋璟您知道吧,我以前和宋璟谈过一段恋爱。”

蒋妈妈没明白:“我知道啊,都过去了啊……”

唐漾喉咙滚了一下,装作极其压抑的状态:“我们银行出了一款理财产品,比较特殊,要和762接洽。我之前负责这个项目,762来的负责人刚好是宋璟。然后蒋时延也听到我和宋璟说约饭,就只是约个饭,我只是去还宋璟东西,我没想和宋璟再有什么。”

唐漾说:“我是喜欢蒋时延的,我是想和蒋时延过一辈子的。”

蒋妈妈一颗心被唐漾这话甜得稀巴烂,她直叹:“好孩子,好孩子……”

“可蒋时延以为我会背弃他,”唐漾话锋一转,她望着蒋时延笑,出口语气却更难过了,“他以为我会和宋璟复合,他脑补了一大堆有的有的,他还给我提了分手,很认真地提了分手。”

唐漾停了一下,似是为难:“所以我和他现在已经是前任关系了。”

蒋时延眼前差点一黑。

蒋妈妈那边彻底没了声音。

“所以易阿姨,”唐漾道,“我可能不能陪你去……”

“我还是过来接你。”蒋妈妈面不改色。

唐漾发出苦涩的声音:“可蒋时延……”

“蒋时延?”蒋妈妈皱着眉头重复,“蒋时延是谁?谁是蒋时延?我听这名字蛮耳熟,可我不认识这个人。”

蒋时延雕塑般在客厅举着一朵玫瑰花。

唐漾压着笑意和蒋妈妈说话。

这边,蒋妈妈告诉唐漾,她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叫蒋亚男,一个叫唐漾。

“不管糖糖会不会原谅蒋时延,阿姨都站你,你和谁在一起你都是阿姨的亲女儿,阿姨不阻碍年轻人的选择。”然后蒋妈妈说了“再见”,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挂断电话,蒋时延徐徐回神,故意板脸正想找漾漾算账。

这时,蒋妈妈的电话进来了。

“蒋时延”三个字暴喝出口,蒋妈妈的训斥充斥在偌大的客厅里。

“人家吃老婆饼你吃的是傻子饼吗?!糖糖如果想和宋璟有个什么还轮得到你?!退一万步讲,要真有个什么,你就只知道分手?你脑子里只有分手?你握着那么大个一休你不知道强取豪夺?”

末尾的词语太有冲击力。

蒋时延和唐漾同时怔住。

“你平常不看书丰富自我的吗?”蒋妈妈满满的不敢相信,“你难道不看《豪门天价小逃妻》《娇妻错爱99次》《少奶奶带球跑:总裁追妻无限时》……”

蒋时延当场石化,唐漾闷声狂笑。

已经从电话那头的安静里得到答案,蒋妈妈叹了口气道:“年轻人还是要多学习才能进步。以前就叫你好好读书,你不听,现在还是叫你好好读书,等我改天叫秘书去买一本你张阿姨她们推荐的《少爷追妻宝典》……”

蒋时延无奈:“妈您别添乱,我保证给您追回来好吧……绝对,发誓!”

一通电话打下来,蒋时延嚣张的气焰彻底没了。

唐漾“哈哈”笑得直不起腰。

蒋时延的心口被他妈训得发慌,瞧着漾漾眉眼弯弯的得意模样,他咬牙:不就让你多叫两声老公吗?这小嘴怎么会告状!让你打小报告!让你打小报告!

他非得拉过来狠狠亲两下。

蒋时延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送唐漾上班的路上,蒋时延提到宋璟走,自己去送宋璟,宋璟跟蒋时延说他紧急联系人填的蒋时延和唐漾的名字。

蒋时延说:“他的意思好像是会对昙信通有什么影响?”

“避嫌,害怕我和他勾结,钻产品漏洞洗钱一类,”唐漾轻声解释,“不过他是我初恋的时候,我是应该避嫌,如果他紧急联系人的列表里有我,那我是一定要避嫌。”

一休分产业链,然后产业链条下是小团队的运作方式。蒋时延问:“那第一批昙信通要让别人来担纲?可以放心吗?”

唐漾想了想:“如果是秦月的话,我信得过的。”

昙信通之于唐漾像个孩子,她因为客观条件要把孩子寄养出去,那养母应该是秦月,她也希望是秦月。

唐漾和蒋时延说话间,车到了汇商楼下。

蒋时延给她解安全带:“有幸邀请美丽的漾女士中午共进午餐吗?”

唐漾:“下午一点有会,我在食堂吃,今晚和明晚处里有聚餐。”

副驾驶的门打开,蒋时延从驾驶座上拉住唐漾的手腕。

唐漾回头,迎着蒋时延有很多话的眼神,她勾着嘴角甜甜道:“知道啦,知道啦!”她学他的语气道:“如果可以,要午休,吃完午饭过一会儿再喝酸奶。我胃不好,不能一冷一热,坐久了起来活动一下,包里有你才给我放进去的保湿眼贴和眼药水……”

唐漾复述完,回身捏捏蒋时延的脸:“已从脑电波收到蒋追求者今日份的千叮咛万嘱咐……”

“我会想你。”蒋时延低低出声。

唐漾微愣。

蒋时延俯身亲了一下她的手背,抬头用柔和温润的目光望着她:“记得想我。”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回神,然后取下自己脖子上的新丝巾,倾身塞到蒋时延胸口的衬衫口袋里,露出一个松而漂亮的角。

蒋时延没料到唐漾这动作,他被勾得心痒难耐,唐漾却起身离开。

她一边朝大楼走,一边取出备用丝巾戴好,低头忍笑时,每一步都踩得甜滋滋的。

先前,蒋时延给唐漾说过宋璟已经走了。那么宋璟周日中午到,周一凌晨走,在A市待了不到一天。

唐漾以为自己和宋璟的关系不会有更多人知晓,结果到了信审处,她在茶水间等水烧开,外面的同事大抵以为她还没到,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一人道:“你看到范副处朋友圈秒删的那张偷拍了吗,我看背影就要被苏死了,听说正脸也巨好看,顶级颜的高岭之花,名字也好听,叫魏璟还是宋璟。”

“宋璟,你小点声,”另一人拉了拉同伴,“听说是唐处的初恋,会不会念念不忘想旧情复燃。”

“有可能,肩上二杠一呢,”第三人感叹,“唐处应该出个撩汉宝典,宋璟心怀不轨,蒋总霸道‘囚爱’,三角虐恋什么的想想就刺激。”

“不对啊,如果宋璟和唐处有感情纠葛的话,那昙信通……范副还是秦副?”

“……”

唐漾端着茶杯从茶水间出来,外面几个同事神色一收,你搡我,我搡你地喊:“唐处早。”

“早上好。”唐漾扬了扬茶杯,进了办公室。

敖思切最近在负责唐漾的行程,跟进办公室时,她嘟囔:“宋少校旁边那个小哥哥当时说了不能拍照,范副这样偷拍,还在背后乱说你和宋少校的关系……就很不好啊。”

唐漾对敖思切做了一个食指抵唇的姿势。

敖思切不解。

唐漾啜了一口茶水,淡淡地道:“你不知道我和范琳琅的关系怎样。可能你觉得你和我的关系好,但我和范琳琅的关系更好。你在我面前说范琳琅的坏话,我扭头就告诉范琳琅。范琳琅管办公室事务和绩效,你想想她听我说了之后,会对你有怎样的影响……”

敖思切好像有些明白了,唤她:“唐处……”

“工作场合不要做私人评价,”唐漾把一叠资料递给她,温和地笑笑,“先抱上去吧。”

汇商上周举行了新产品宣讲,这周的大型例会开得格外冗长。

直到十二点,高层们才把信审处几个负责人叫到小会议室。

宋璟的副手很快传来宋璟紧急联系人部分的扫描件。昙信通整个发行计划的负责人仍旧是唐漾,只是第一批试点发行任务由秦月担纲。唐漾和秦月在会议桌上碰头交流了一阵,双方都没问题。

后续进组人员还在拟定中,范琳琅的名字在名单最前面。

周自省叫了几份盒饭,秘书直接送进来,周自省让大家边说边吃。较为轻松的气氛里,范琳琅给每个人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茶,众人礼貌道谢。

周自省也不避讳:“唐处的终点不会是信审处处长,离开信审处也是早晚的事。”

几个高层附和:“前途远大。”

秦月不想朝上走大家都知道,周自省又道:“范副处在信审处待的时间久,实操经验丰富,学历和知识储备这块相对薄弱。”周自省接着说:“高端产设(产品设计)这种才华可遇不可求,但顶楼这边希望她可以加入这次试点发行计划,你们这些博士、硕士带一带,学着慢慢来。唐漾,你有什么意见吗?”

唐漾当然知道会有其他人加进来,也知道昙信通试点发行的负责人还是秦月。

不知是早上听了一波议论,还是敖思切念叨的缘故,唐漾心里不太舒服,但高层们都看向自己。

唐漾面上没什么波动。

“好的。”她温和地应下。

唐漾是挨着秦月和周自省的秘书坐的。

临散会,范琳琅主动绕了半个会议桌过来,虚心道:“我报了一个班准备考非全日制的金融,现在买了几本书在看,主要是《宏观》《微观》,然后是《商业银行经营与管理》《公司金融》。唐处,我下午要出差,您待会下楼之后可以帮我列个书单吗?”

这种事情不能等散会后再说?

唐漾当然知道范琳琅在做给高层看,她也不戳穿,面不改色地答应。

散会后,唐漾在阳台给蒋时延打电话。秦月也在阳台上,迎着高楼的热风抽烟。

七月A市进入酷暑,钢筋丛林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泛白光,两个着西服衬裙的女人躲在建筑的阴影下,借机乘着凉。

“你以前不是和范琳琅挺熟的吗?”秦月抽完一支烟,唐漾刚好挂了电话,秦月问她。

“还好吧,”唐漾的心情明显比之前好些了,半开玩笑道,“我和扫地阿姨也挺熟的。”

玻璃门隔音,秦月和唐漾的关系不错,不由揶揄:“你看上去不想让范琳琅进你的昙信通啊。”

“她不进也会有其他人进,”唐漾转移话题,“正好我得空把九江的案子弄完,只剩最后一次核查了。”唐漾说:“虽然九江地产那边想把额度提到60,但小半年也该处理完了,”见秦月还盯着自己看,唐漾拧了秀气的眉头,“我刚刚的不满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没,”秦月安抚她,“我会处理好计划里的细节,包括范琳琅,这你放心。但估计有些部分需要你帮忙。”

唐漾问了具体内容,答应了。

秦月道谢。

两人聊罢,秦月想到什么,手掌横在唐漾眼睛前作遮挡状,吹了一声悠长婉转的哨音,“没人说过吗,你的眼睛会说话。”

蒋时延说过吧,唐漾不语。

秦月瞧着唐漾脉脉含情的眼眸,嚷嚷三声“好的,好的,好的,你别说了”,赶紧揣着单身狗的脆弱心脏先滚下楼。

自己说什么了吗?

唐漾站在上下透光的走廊里,有些莫名其妙,又悄悄红了脸庞。

唐漾想蒋时延的时候,蒋时延也在高层会议上走神。

《遗珠》在欧洲片区第一周的点映数据已经出来了,口碑没翻车,但也没有想象中好,刚刚及格。

负责人把理由找得齐备:一方面,国家制度、文化传承不同,欧洲人没办法体会《遗珠》里那种隐隐的家国情怀和民族大义;另一方面,中文直译英文过去,会出现文化壁障。

这就是一次平庸的跨国推广。

蒋时延言简意赅:“失败。”

他食指轻敲两下桌面,桌上高层渐渐噤声,空调制冷的响动显得尤为聒噪。

一高层道:“这次推广计划投了一个亿左右,及时止损也不会亏太多,大概会和《遗珠》在国内的影视溢价持平。”

另一高层道:“已经走了这么多了,这也是国产纪录片的先例,就此打住的话,我们会很被动。”

“是否可以转换概念,”蒋时延的助理认同,“现有思维是IP(知识产权)转化为影视,换个角度,影视也可以转换为IP,真正意义上的大IP不会有国界之分,比如汤普逊旗下RDC(区域分发中心)之前做的那款宫廷概念,故宫纪录片、罗浮宫纪录片、白宫纪录片……”

蒋时延的助理是蒋时延培养出来的人,说话做事把蒋时延的心思吃得很透。

助理说完,有高层在下面窸窸窣窣地讨论。

蒋时延手指敲了一阵,停在桌面上。

助理调出蒋时延提前吩咐准备的pre。

内容出来,会场鸦雀无声。

蒋时延就是在这时候毫无征兆地想起唐漾,也想起宋璟。

高层们的视线跟着pre一页一页走,他们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由谁站起来说,谁第一个说。

因为,有些疯狂。

带着蒋时延风格的疯狂。

蒋时延想直接把《遗珠》转换为IP概念,相同的架构,相同的核心,然后请国外知名编剧撰写剧本,找国外导演、国外演员,用国外的思维拍下来。

屏幕上人脉和渠道都展示得很清楚,与此同时,高层们也明白了一件事——蒋时延不是在会上听他们说《遗珠》口碑滑铁卢,然后在他们的方案里挑,而是提前知道了,并面对了《遗珠》的问题,然后拿出自己的解决办法,告知他们并听取意见,如网如织,滴水不漏。

一位持有股份的高层相对辩证:“从筹备到成片都是小事,关键是后续。成片之后的后续宣传以及整个运作,我们可能又需要分很大一部分额度在上面,并面对可能没有水花的风险。”毕竟任何事情都是一回新奇,二回平平无奇。

“成片都不是小事,几个亿的预算小吗?”又一高层笑道,“要真把《遗珠》做出来了,我感觉我这辈子都够了,因为可能性太小。”

再一高层道:“《遗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承载着一休的转型,而这样的转型显得没什么必要。”

“……”

一休高层年龄都不大,“嘴炮”开起来一套接一套。

蒋时延听够了。

“没有代表作很容易被湮没,互联网三个月是一年的规则大家都清楚,”蒋时延尽量维持着好脾气,“我们之前也做了很多系列纪录片,《遗珠》的国内评分是最高的,大家的意见我听在耳里,但这个预案我开绿灯。”

“我就是想把它做成一个不会被超越的代表系列。《遗珠》不仅仅是烈属,可以衍生到很多相关群体,可以是任何记录,”蒋时延的语气轻淡但坚定,“就是平凡普通甚至带点平庸,但其他人想做任何关于平凡的片子,《遗珠》的本子、成片、后续推广、登顶,都会是教科书级别的。”

会议室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蒋时延环视一圈,淡淡地道:“它会是里程碑,而我有能力。”

之前做这个系列,蒋时延心中有着太多的顺便、将就、不确定。

但那天送宋璟离开,看着曾经站在身边维护自己的宋璟穿着一身橄榄绿去守护更多的人,还有漾漾对很多细微事情的认真和执着,蒋时延那天清晨看到了天上的云彩,也忽然想在地上寻找一点类似根基的东西。

他这个人是锦鲤体质(运气好),做很多事情都很容易,《遗珠》遭遇滑铁卢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想好好珍惜。

pre只有五页。

可在座的大多是跟着蒋时延披荆斩棘的人,自然从里面嗅到了野心。身居高位的野心,诱人得无法言语。

会议本来剑拔弩张,不知道为什么,开到最后,竟有了“蒋总运气好,做什么都不会栽”“那就蒋总说什么都对”“别这样别这样,蒋总很有能力”的和谐气息。

但无论如何,蒋总不在乎《遗珠》几个亿的改拍成本,想打破一休表面那些“贵圈”(娱乐圈)营销泡沫的想法,都显得清高而令人尊敬。

会议开得断断续续,结束已经是五点。

蒋时延回到办公室,瘫在椅子上颇为疲倦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快三十了,不小了。二十岁的时候想摆脱父母的桎梏,发现新媒体的商机然后踏浪而上。浪花越卷越大,推力和阻力诸多,但很多事情,他仍旧想走自己的方向。

秦月之前给唐漾提了一嘴昙信通宣传的事,想让唐漾先问问一休,看三个月之后有没有合适的档期。

唐漾知道蒋时延在开会,等到五点多,估摸着他会开完的时候,把电话拨了过去。

蒋时延把正事安排下去,就想缠着唐漾说话,疲惫的时候就想听听她的声音。

唐漾也是。

那就唐漾说一件事,他说一件事。

说完事情之后。

唐漾只有在蒋时延面前才会说:“周自省好像有提拔范琳琅的意思,后台?不像。色?更不像。我没想通这里面的缘由,不敢妄动。”大概是唐漾心胸狭隘,范琳琅在背后说过她有的没的,她有点不开心。

“想不通就别想了,给你说个笑话,”蒋时延安慰她,“之前甘一鸣和倩倩出轨,魏长秋被绿上热搜后,就有很多媒体关注她,想采访巨富的女人。她时不时还能自动上热搜。魏长秋想把自己的热度降下来,但那个王倩倩粉丝过百万了,才吃到网店的甜头,自然不肯收手。然后她们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循环:倩倩想拿甘一鸣、魏长秋和她之间的感情纠葛炒作,炒得越热越好,九江那边的人又经常找过来,哭爹喊娘地求着热度替代,让我们降热度……”

唐漾“扑哧”一声:“那怎么办呢?到底是升热度,还是降热度,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为什么不能,”蒋时延奇怪,“就一边升,一边降啊。”

“热度升降本来就有自然规律。热度自然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就找王倩倩付款,热度自然降下去的时候就找魏长秋付款。很好笑的就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双方都向我们付款并感恩戴德,”前一刻在会议室视金钱如粪土的蒋大佬这一秒分外理直气壮,“我喜欢钱。”

唐漾认同:“我也喜欢钱。”

蒋时延:“我喜欢很多钱。”

唐漾:“我也喜欢很多钱。”

蒋时延保持先前的语气:“我喜欢你。”

唐漾小脸一红,害起臊来,她也保持着先前的语气,“嗨呀”一声,道:“你这人真是的,好好打电话就打电话,说公事就说公事,忽然表什么白呢……”

“唐漾,”他唤她,“我爱你。”

他低沉、含笑的嗓音宛如裹着电流从听筒里缓缓地传来。

当爱意被这么不加遮掩地说出来。

好似有暖风吹过唐漾心底,唐漾的耳郭热乎乎的,呼吸不自知就放慢了。

当晚,汇商有一场不大不小的聚餐,主要是昙信通的相关人员——高层、信审处及风控部等。

唐漾临出发前,又给蒋时延打了个电话:“虽然他们都没带家属,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带你去。”

唐漾不喜欢这样的独树一帜,但她不舍得蒋时延一个人回家面对冷锅冷灶。

蒋时延倒是想以家属的身份去,却也知道自己不方便出席这样的场合。

“好好吃,”他轻声说,“我也在加班,你吃完了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他淡笑道:“我也想你。”

唐漾软声道:“知道啦。”

直到挂了电话,唐漾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有说过想他吗?

不过,看在他这么懂事的份上,唐漾挠了挠微微发热的耳根,那自己也勉强想他一下好了。

就一下,不能多。

下午临下班的前一秒,昙信通第一批试点发行的人员名单正式出来了。

秦月担任组长,范琳琅和风控部的两个负责人担任副组长,然后各个阶段有跟组人员。

大家聚餐的地点订在一家悠然居新店,离汇商特别近。

大家走去聚餐的路上,范琳琅有意和唐漾这个“失了势”的负责人一起走,唐漾也没推拒。唐漾挽着秦月的胳膊,时不时偏头应一两声范琳琅的话,面色是一贯的温和。

等到了包厢,三张大圆桌并排放置。

周自省的秘书伸手引路,周自省很自然地坐在了第一桌的主位上,周自省的秘书坐在他左侧,风控部部长坐在周自省秘书的左侧。

按理说,唐漾的级别和风控部部长一样,是其余人当中最高的,应该是唐漾坐周自省右侧,然后是秦月、范琳琅。

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范琳琅进门时在和唐漾说话,话说着说着,范琳琅顺手拉开周自省右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唐漾面不改色地拉开范琳琅旁边的位置。

看向这边的人纷纷停了说话的声音。

没看向这边的人察觉到不寻常,也跟着看过来。

范琳琅迎上大家的视线,再看看自己两侧,这才意识到什么一般。她腾地站起来,恍然大悟后紧张道:“唐处,不好意思……”

“没关系,”唐漾把范琳琅按回椅子上,轻飘飘道,“不是工作场合,随意就好。”

周自省面带微笑地望着唐漾。

唐漾回以颔首。

范琳琅这种长期泡在办公室里的人精会坐错位置?

唐漾心里暗哂,她可不太相信。

大抵是看到这群人里面有唐漾,悠然居上菜速度格外快。

酒过三巡,开场这段小插曲湮没在逐渐酣畅的气氛里。

大家聊工作,也聊个人状况。

后来上了银耳汤,唐漾起身,从周自省开始,挨个给大家盛汤。唐漾和秦月熟识,所以先给范琳琅盛了再给秦月盛。秦月接过汤,道谢,脸带微醺地问了一个昙信通可公开模型里的细节,关于夏普比率。

唐漾愣了一秒。

范琳琅接话:“我之前好像也看到了这个问题。”

唐漾朝范琳琅点了一下头,然后放下勺子,朝秦月说了一大段流利的英文。

秦月单手托着腮帮子听,边听边点头,然后也回了一段流畅的英文。

唐漾又说了一段英文,那些生涩的专业词汇被她念得如广播般平滑悦耳。

有风控部的小伙伴也用英文提问,唐漾和秦月用英文讨论,语言好似形成了一道屏障。

屏障里的人,包括周自省、风控人员连连点头。屏障外,范琳琅和几个老员工边听边微笑。

不过那几个老员工开头没插嘴,也没有范琳琅那么尴尬。

等一大段说完,唐漾脸上浮着一层探讨过后的兴奋之色。

余光瞥见范琳琅迷茫的模样,唐漾这才合掌道:“我当时学这块看的是原文教材,老师也是全英文教的,不知道中文怎么翻译,有点尴尬。”唐漾牵牵嘴角,略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哈。”

真正尴尬的范琳琅讪笑道:“英语很重要。”

对面桌有个同事喊:“唐处你雅思能裸8的人就不要虐渣了。”

周自省挑眉:“唐处以前雅思裸8?”

唐漾赧然:“好像是。”

其他人纷纷附和“大大”“管培生牛”。

唐漾摆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们可别折煞我了。”

大家又说说笑笑。

但这样称得上锋芒的锋芒,在有各种高层的饭局上偶尔露一露,谁也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从始至终,唐漾的语气都轻描淡写,带着她骨子里的不在意。

或者说,优越感。

范琳琅跟着大家笑,只是她笑着笑着,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捏紧,又松开,半合的眼眸覆住情绪。

唐漾不动声色地瞥范琳琅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

这边,唐漾拍了各种美食照发朋友圈,配文:“在悠然居开心聚餐”。

另一边的一休顶楼,蒋时延说了不去,但看到漾漾的朋友圈,他不介意让漾漾产生些许愧疚感。

这么想着,蒋时延三两下把泡面里丰盛的培根、虾仁、蟹肉火腿挑出来吃了,留了半桶清汤寡水的康师傅摆拍,还格外有情绪地加了个灰白滤镜,配文:“办公室,就这样,加班”。

两条朋友圈一前一后,对比惨烈。

其他朋友笑着点赞,评论。

程斯然看得心下一惊。

大家都知道蒋时延是什么人,放肆不羁浪里白条。

可只有程斯然知道,就在前几天,这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抱着手机哭成了什么狗样。

终归是自己兄弟,终归不放心。

程斯然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晚饭都没心情吃下去,他放下筷子朝阳台走。

接到程斯然的电话,蒋时延还挺意外,这人要请自己吃饭吗?

电话里。

程斯然语气状若平常:“延狗吃晚饭了吗?”

蒋时延:“正在吃。”

程斯然明知故问:“吃的什么?”

蒋时延:“泡面。”

蒋时延在程斯然的印象里是个享乐主义者,“泡面”“加班”这样的词汇鲜少和他联系在一起。

大概越是心情差,语气越正常。

程斯然叹了口气,接着铺垫:“昨晚睡得好吗?”

蒋时延:“还可以。”

程斯然顿了顿,终究问了出来:“你和你家那位,”他咳一声,“现在怎么样了?”

沉默,几秒后。

蒋时延轻笑一声,语气满是荡漾道:“我和漾漾分手了。”

程斯然一怔。

所以为什么分手了还叫“漾漾”?为什么蒋时延分手分得这么……兴高采烈?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分手,是另一种分手,”蒋时延的声音藏不住笑意,“就是我喜欢她很久很久,然后终于知道她也喜欢我很久很久,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蠢得提了分手,漾漾不太开心地答应了,我就想着重新追求她。”

说着不待程斯然接话,蒋时延自己忍不住慨叹继续:“其实也不是非要这么一个形式,只是当初和她在一起很囫囵,时间、地点、理由都很仓促,就总想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来弥补一下。”

蒋时延说:“我送她东西,她会开心;我送她上班,她会开心;我给她做饭,她也开心。她开心,我就开心。今天早上我给她准备了一个特小的惊喜,她收到的时候还没忍住叫了我……哎呀不说了。”蒋时延还要自己回味呢,他收住上扬的尾音,匆忙道:“她刚刚发了朋友圈我还没点赞,我得赶紧去,我要让她知道我很早很早就在想她。”

蒋时延噼里啪啦,不给程斯然接话机会地说完,“啪”一下摁断电话。

程斯然耳朵里充斥着“嘟嘟”忙音,眼底映出另一只手上平板的搜索页“哥们失恋了不正常怎么办”“怎么安慰失恋的人”“治愈系音乐有哪些”……

夜风凉凉,程斯然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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