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祖媞当初预判南星五六日里便会苏醒。

他们回到丰沮玉门正好是在第五日。

当夜,南星便醒过来了。

是寂子叙来通知的祖媞。

祖媞和连宋几人赶过去时,见南星面对着窗棂跪坐在窗前的矮榻上,身后是双眼红红的春阳。春阳正在为她梳发。此前躺在冰榻上沉睡的南星只着素裳,此刻又穿上了象征女娲神使的十七层素纱单衣,侧颜恬静,月光映照下缥缈不似真人。

祖媞走过去,唤了一声:“南星。”

她像是没有听到,并未回头。

春阳轻声道:“如尊上所料,神使大人只是恢复了神识,却并未能恢复灵智。”

祖媞看了南星片刻,缓声:“恢复了神识,可睁眼,能有知觉;但未开灵智,便对外物不敏感,只能似个活死人。”她安慰春阳,“等拿到土灵珠后,使她的两魂融合,或许那时她便能认出人了,不急。”

春阳点了点头。

见南星如此,想着他们来丰沮玉门的目的,蓇蓉有些忧虑:“南星大人这样,真能感应到土灵珠的下落吗?”

祖媞看了一眼窗外,见天上之月虽不甚明亮,但漫天星子却是辉光极盛,沉吟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天象不错。”又向诸人,“你们都出去吧,留小三郎在门口帮我护个法即可,我试试看能不能将寻土灵珠的灵旨种入南星的潜意识。”

几人对视一眼,相继退了出去,三殿下靠在门口,在他们出去后抬手结了个护法阵。

不过春阳几人也没走远,就在几步外候着。他们之中没人听说过种灵旨这种法术,皆不知其需耗多长时间,大家便只都面色凝重地站那儿等着。

刚开始并听不出房中有什么动静,但一炷香后,突有一束蓝光刺破屋顶,直冲上天。蓝光似箭,飞驰至天边,与天边某只星子相接,在触到那只星子的一刹那消失无踪。那颗星子却似饱食了什么可怕的能量,突然辉光大盛,无数刺眼的银芒洒落,那些银芒在接近山巅时化为一道光柱,直直打下来,就像是一种呼应,笼住了祖媞和南星所在的竹舍。

霜和看得瞪眼,问一旁的蓇蓉:“这是怎么回事?”

蓇蓉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面面相觑。

星辉光柱尚未消失,祖媞已推门而出了,同倚在门框处刚收了护法阵的连宋说话。“是长微星。”祖媞道。

连宋目视着远天,嗯了一声:“长微在巽位,对应的应当是第七十七万区的一处凡世,看来我们得入凡一趟了。”

明显,连宋和祖媞是在说什么正事。霜和经常会在他俩说正事时产生脑子不够用的痛苦,此刻他再次体验到了这种痛苦,举目四望,感觉只能从蓇蓉身上寻找安慰,于是问蓇蓉:“蓉蓉,你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吗?”

蓉蓉没有让他失望,也没听懂,摇了摇头。

霜和悄悄松了口气,忍住了没显得太高兴:“哦,那就好!”

寂子叙实在是听不下去他俩的对话,为他俩解惑:“青天上有数十亿繁星,八荒外有数十亿凡世,一颗星子对应一处凡世。虽不知尊上是如何做的,但神使大人应是感知到了灵珠的所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灵珠在何处。”

霜和还傻傻地:“啊?”

蓇蓉只是书读得少,人还是很聪明,听了寂子叙的提示已反应了过来:“所以……尊上和三皇子是在说灵珠应该在长微星所对应的那处凡世!对吧?”

寂子叙点了点头,神色微微凝重。土灵珠竟在凡世。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可它为何会在凡世?又是谁将它带去了凡世?

既然土灵珠在凡世,那便需尽快去一趟凡世。但商鹭手下的两个魔族却还在山脚盘旋。

幸而近日天族与青丘之国的联合大阅已在东南荒拉开帷幕,全魔族皆对此严阵以待,庆姜和手下七个魔君的重点都放在了这场联合大阅上,并无暇他顾,加之纤鲽也被昭曦和殷临缠得脱不开身,因此根本没人给盯着他们的商鹭施什么压力。

商鹭这个魔,头上没顶着压力时向来是得过且过的,将他糊弄过去并不难。

几人商量后决定兵分三路,祖媞先带着南星、蓇蓉、天步和寂子叙兄妹去凡世寻灵珠;三殿下则再在丰沮玉门留几个时辰布局以牵制住商鹭的人;霜和则回姑媱,因雪意不在,也需有人回姑媱守着。

大家没什么异议。

遵循南星的指引,祖媞一行很快来到了一处时间流速比八荒快了差不多三倍的凡世。

此凡世的中原王朝被称作大祈。南星领着他们来到了大祈朝一个名为刹日城的边塞之城。几人寻了间客栈下榻。

在他们抵达刹日城的第三日,连宋也来到了这处凡世,在法器的指引下同他们会合了。

这三日里着实发生了不少事。南星来到刹日城后便再无动静,仿佛突然失去了对土灵珠的感知,他们推测是因持珠之人善造空间阵,躲入空间阵中逃避掉了南星的感应。不过没等多久,当天半夜,原本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南星忽然又有了异常。她跃窗离开,去到客栈附近的一处湖泊,救起了一个自高塔上坠湖的女子。但或许是南星去得不够快,那女子被救起时已溺毙了。

因这叫容仪的女子此来刹日城是为寻找在战乱中离散的丈夫,可找到丈夫后,别娶的丈夫不仅不认她,还将她赶出了城,故而查案的捕快怀疑她是投湖自尽。

听上去女子只是个普通妇人,这案子也只是个普通的投湖案。可问题在于南星如今并无灵智,去救那女子自然不会是因慈悯,只可能是因她感应到了灵珠。

虽在救起女子时他们并没有在女子身上发现灵珠,但能引得南星异动,说明她身上至少沾染了灵珠的气息,且沾染得还不少。

然他们也查过了,女子的确只是个寻常凡人,并不懂术法。祖媞甚至去问过她住处周遭的花木,花木们也不曾见过她同什么妖邪或道人相交。可若她果真只是个寻常凡人,又怎会沾染上那样多的灵珠气息,以至惊动南星呢?

若南星能继续感应灵珠,他们其实也不必在这女子身上费许多劲。可不妙就不妙在南星对灵珠的感应虽是源于本能,与术法无关,但去湖中救人时却不慎动用了术法,遭遇了反噬。严重倒也没有多严重,不过当夜回来,南星便又陷入了沉睡,导致寻灵珠这事又陷入了僵局。

午正时分,诸人聚在南星房中议事。

刹日城产水晶泥,此客栈每个房间都摆了一匣子。三殿下将折扇放在一旁,一边听祖媞叙说这几日发生之事,一边很感兴趣似的摆弄着手边那匣子水晶泥。

祖媞半撑着腮坐在他身旁:“捕快们虽怀疑容仪是投湖自尽,可据她住所周遭的花木们言,那容仪却是个心性极坚强之人,即便遭遇丈夫抛弃,也不当是会投水自尽的。而她又和土灵珠有关系……所以我在想,或许她是为人所害,说不定害她之人便是持珠之人,便是……虞诗鸳。可持珠人为何要害她,她和土灵珠又有何牵扯,”她看向连宋,“我还未查到更多,小三郎你便来了。”

春阳补充:“神使大人陷入了昏睡,无法再为我们指引灵珠的位置,也只能循着容仪这条线去查探灵珠下落了。尊上的意思是用凡人的法子查不出,那便干脆去一趟冥司,直接寻容仪之魂问问。”她为难地蹙眉,“可我们想着去冥司需用到术法,会遭到反噬,且听说冥司里遍布冥兽也很难闯……”

连宋拿起扇子起身:“也不太难闯,我去冥司看看吧。”

祖媞也站起来:“我一道去。”

连宋按住了她的肩:“我一个人足够了。去冥司也用不着重法,不会有什么厉害反噬。”说着将方才他用水晶泥捏出的东西放在她手心,又自然地握了握她的手腕。

祖媞仰头看他:“那你小心。”

“嗯,莹南星还需你看着,我去去就回。”说完这话,三殿下便撩开帘子出门了。

白衣在窗前一闪即逝。

春阳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看天步,又看看祖媞:“三殿下他这么果决的吗?就不准备准备?毕竟是去冥司,冥司也不是真的不难闯吧?三殿下怎么像是去打个酱油那么轻松地就去了呢?”

天步是见过大世面的,手里收着茶具,一派云淡风轻:“太晨宫我们殿下都拆过,冥司,没事的了。”

祖媞也点了点头:“嗯,没事。”她朝连宋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儿,将手掌摊开,才发现连宋方才放进她手里的是一对水晶泥捏成的小兔子。小兔子一黑一白,栩栩如生,娇憨可爱。

她抿住唇,但没能压住唇边的笑。

蓇蓉从她身旁冒出来,稀奇道:“这捏的是两只小兔子呀,三皇子可真是手巧,尊上让我也看看!”

祖媞捧出手掌给她看,谁知蓇蓉竟想动手来取,祖媞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蓇蓉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讷讷地,但又的确很好奇,探头探脑道:“尊上,我瞧瞧啊!”

看蓇蓉可怜巴巴的,祖媞犹豫了一下,重新将手伸了出来,但离她足有三丈远,谆谆叮嘱:“那只许看,不许摸啊。”

蓇蓉:“……”

白冥主谢画楼最近挺烦的。黑冥主孤栦君当年为彰慈悯,立下了一个规矩:谁能闯过断生门和惘然道,谁便能得冥主一诺。前十万年其实也没什么厉害的神魔闯冥司,所以谢画楼也没觉着这个规矩给她添了堵。但前一阵,等闲连九重天都不出的东华帝君突然一趟接一趟地往冥司跑,好家伙谁能打得过帝君呢,搞得他们冥司欠了帝君一诺又一诺,以至于她醒来刚接过她弟谢孤栦的接力棒就开始给帝君当跑腿。

画楼君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可亲弟弟立的规矩,也不能说废就废,这几天她正琢磨着是不是给这条规矩加个限制,譬如一个人一生只能求冥司一诺什么的。结果棋慢一着,正式下令旨昭告八荒和凡世前,天族三皇子居然又找上了门。

毕竟令旨还没下,谢画楼只能自认倒霉。

连三殿下闯冥司,是欲寻一名为容仪的凡人之魂。所幸这不是难事。此女死了五六个时辰,照理应已被引来,泡在思不得泉中思前尘思来生了。

冥司属官们奉命前往思不得泉搜魂。可出人意料的是,几个人都快将思不得泉翻过来了,也未在新魂中找到三殿下欲寻之人。

凡人身死,很快便会有引魄蝶将其魂引入冥司。若魂魄未归冥司,要么是执念太深,挣脱引魄蝶的引魂术羁留在了世间,要么就是被什么懂术法的人给捉去了。于容仪而言,这两者皆有可能。

谢画楼的意思是借连宋两只追魄蝶,将两只蝶带去认一认容仪的尸身,若她的魂不曾被炼化,那跟着追魄蝶便能寻到她了。这也不是个大事。

但令谢画楼没想到的是,交出两只追魄蝶根本送不走这位三殿下。东西他倒是收了,却又提出了想去冥司深处查阅容仪溯魂册的要求,还云淡风轻地点了个她座下的属官,问她能不能将那属官借他带去凡世用一用。

谢画楼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帝君曾有法咒,八荒中的神、魔、鬼、妖四族入凡,若在凡世施术,会被所施之术反噬。

冥司身在混沌,不属八荒,冥司之仙不用受帝君法咒的束缚,即便在凡世施术也不会被反噬,的确是这位殿下用得上的。

早年孤栦曾在信中同她提过天君这个三儿子,说虽然这位三公子风流之名响彻八荒,但若真信了他只是个恣意的浪荡子,那势必要吃大亏;天君三个儿子,就数这位公子最诡变多端,不好相与。

忆川之上,六角亭中,谢画楼一身白裙,手里抱着一只黑色的狸奴,心想孤栦不误我,这个三皇子,同他打交道简直需要随时提神醒脑,否则一不留意就得踩进坑里。她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冥司只许三皇子一诺。一诺。”她强调了一遍这个数字,“一诺只能换一事,三皇子不妨数一数这都几桩事了?与三皇子有交情的是孤栦,却不是我。这里也不是九重天,三皇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恕我只能照规矩办事。”

这话已说得很不近人情,连宋却并不在意,随意拿茶盖拨了拨杯中浮叶,不回此言,反提了另一桩事:“画楼女君和帝君也打了几次交道了,听说与帝君合作得也不是不愉快。”

谢画楼眸光微动:“三皇子提起此节,是想说什么?”

连宋喝了一口茶:“世间第一缕风、第一团火及蕴藏了火神元神之力的火灵珠皆是画楼女君亲手交给帝君的。女君向来智高,即便帝君未同你明说,想必你也猜到帝君寻此三物是同何事有关了。”

谢画楼抚着狸奴背脊的手微顿:“瞒不过三皇子,我的确猜到了一些。庆姜复归,神族和魔族之间想来必不能再维持平静。不过冥司向来中立,未请教三皇子同我说这些,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三殿下淡淡,“只是方才过忘川时,见到青之魔君的小儿子燕池悟正与玄狐在忘川上切磋。我想女君将燕皇子召来冥司,应是不想他卷入这场旋涡中吧。但,”他转了转茶杯,“倘届时果真有一战,神魔势不两立,单凭冥司,我想也不一定能护得住燕皇子吧。”

谢画楼一怔,唇边扯出了一个笑,那笑却含着冷意:“三皇子果真最懂得如何拿捏人心。”

连宋笑了笑,没说话。

谢画楼垂眸抚着那乖顺的狸奴,雪白的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掠过狸奴漆黑的毛皮,许久,她重新抬起了头:“三皇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叹了口气,缓缓道,“小燕天真,赤子心性,他父亲燕傩和几个哥哥却生来钻营,满怀野心。青之魔族在这场神魔之争里将走向何方,会不会凋零覆灭,我并不关心,我只想保住小燕。”狸奴突然喵呜一声,打了个哈欠,而后立起了前肢,她拍了拍狸奴的脑袋,容它跳下了她的膝头。

她看向连宋,继续:“但的确,我不敢托大,说自己一定能保住他。”扯了扯嘴角,无奈似的,“既然三皇子想同我做交易,我亦却之不恭。若三皇子和帝君能答应我届时多照应小燕,我但由二位差遣。”

这番诚恳坦白之言由心有七窍的谢画楼说出来实在难得,连三殿下都不由得微微侧目:“你对燕池悟这个徒弟的确是费心了。”

这事就此说定。

谢画楼沉睡这些年来,谢孤栦其实也做了不少事,比如搞了个联动的法阵,使得查阅溯魂册变得简易了许多。不过两日,连宋便找出了两本溯魂册,一本虞诗鸳的,一本容仪的。

溯魂册只载录凡魂们每一世的身份和生卒年。如三殿下所想,虞诗鸳的那本溯魂册上并未载录她的死期,说明她至今仍活着,翻看她的前世,也皆是稀松平常,没什么值得人在意的。再打开容仪的溯魂册,倒着翻过去,见她近百世无一世修道,只是寻常凡人罢了,也没什么特别。但翻到第一页,看到第一行字,三殿下却愣住了。他突然想起了帝君藏书阁中一本载录失传邪术的禁书。而许多事也在脑子里尽皆浮现,终于因这行字串成了一条线。三殿下的神色沉了下去。

连宋借走了容仪的溯魂册,带了个名叫利千里的冥司仙官回到了凡世。

他在冥司也待了有几日,但刹日城的时间之河却只流淌过了一个昼夜。

奉命留在燕国小镇上监审温宓的文侍襄辛出现在了客栈门口。温宓的新供词的确该出来了。事实上第三份供词这时候才审出来已是出乎三殿下意料。文武侍审人的手段他是很清楚的,温宓能扛到现在才招,可见被他藏起来的秘密非同小可。

襄辛随三殿下回房密谈了半个时辰。谁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知泰山崩于前也从容不惧的三殿下从房中出来后,面色很是凝重。而后去寻了祖媞一趟。

追魄蝶在是夜被放出。为免打草惊蛇,跟踪追魄蝶这事三殿下只通知了祖媞和利千里。

绯蝶在黄昏时吸足了容仪尸身的气息,月夜下甫得自由,翅上便燃起蓝焰,载飞载止,领着他们一路向西,拐进一处小巷,在一户朱门前绕了一圈,而后飞过了那高耸的院墙。三人对视一眼,亦纵身跳上了院墙,跟着那绯蝶一路掠过前院,穿过影壁,径直入了第二进院落。

院子不算大,中有一湖,奇异的是不到隆冬,湖面却结出了一层厚冰。一个红衣女子趴伏在湖正中,身旁立了个玄袍男子。二人皆背对着他们。

三人行动隐蔽,动静也小,湖中那对男女并未发现他们。

然他们知隐藏行迹,追魄蝶却不容人控制,兴奋地跳着八字舞,径直向湖心飞去。二蝶飞近湖岸,身形蓦地一滞,似撞到了什么,翅上蓝焰也随之暗了一瞬,与此同时,伴着一声浅浅嗡鸣,湖面突然爆出一片红光。原来绯蝶胡闯,竟触发了布在湖周的结界。站在湖心的玄衣人受惊似的回过头来。

祖媞秀眉一挑。玄衣男子玉冠锦带,面目清俊,不是那兰台司的虞英仙君又是谁。

就在虞英诧然回头看向他们时,利千里一掌击出,结界应声而碎。不待虞英回神,以动作迅捷而闻名冥司的利千里已一个瞬移移到了他面前,劈手夺过了他腰间的锦囊。

见腰间锦囊被夺,虞英终于反应过来,抬手便欲抢,然不用法力,如何抢得过不受凡世法则束缚的冥官利千里,几招下来,力便不支。见势不妙,虞英一咬牙,忽地向空中一抓,竟是将仙剑召了出来,一边抵御着法力的反噬,一边同利千里过招。

利千里只是冥司的一个文官,因在思不得泉搜容仪之魂时表现得机灵麻利,才被三殿下相中借了来。虞英虽也是个文官,却是剑修得道,其战力自不是利千里可比。

虞英瞧着像是很重视那锦囊,豁出去不顾反噬也要制住利千里将那锦囊夺回来。自虞英祭出仙剑后,利千里也确是难以招架,节节败退。但这利千里也机灵,近几招一直在将虞英往岸旁引。

待两人接近池畔,利千里瞅着距离不错,一扬手便将锦囊扔了出去。锦囊几乎是垂直坠入祖媞怀中。

虞英见锦囊竟被扔给了祖媞,举步便向祖媞去,却被利千里在身后一绊,二人再次缠斗到了一处。三殿下将祖媞护在身后,他看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解了虞英和利千里各自的水平,明白利千里和虞英之间的确还存在着差距。趁着利千里缠住虞英,三殿下自袖中取出一方绢帕来,抬手咬破食指,飞速在绢帕上绘了几笔,而后轻震了震手中的镇厄扇,待扇端露出尖刃,以那尖刃钉住绢帕,扬手向利千里掷去。

利千里反应甚快,往后一跃便接住了镇厄扇。三殿下的法器他是不敢随便用的,也不知该如何用,所以他立刻明白过来三殿下想给他的是钉在扇端的绢帕。侧身躲避虞英时,利千里飞速展开那绢帕一扫,眉心一动,他领悟了三殿下的用意。

没有利千里在后面缠着,虞英立刻调转剑锋向祖媞和连宋袭去。利千里趁此机会将全身灵力都调用起来聚于一指,指尖点动绢帕上三殿下以龙血绘成的血符,以灵力催发血符后用力将其向前一推。

虞英此时已掠到了连宋和祖媞面前,劈手便欲夺那锦囊,五指成爪,已成扬起之势,却蓦地无法动弹,整个人仿似被定住了。他低头一看,却见竟是一道血红的符篆裹住了自己半身。那符篆非纸非帛,乃由红光勾成,足有半人高,似丝线致密缠绕在他身上,使他寸步难移,更无法调用法力。而体内的反噬之力却依然汹涌。

虞英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连平衡也无法保持住,轰一声,直直摔倒在地上。

利千里三两步赶过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祭出困仙铃来,将虞英锁了个结实。

祖媞已去到湖心。她蹲在那趴伏于冰面的红衣女郎身旁,将女子翻转了过来。

不出所料,女子正是容仪。确切来说,是容仪之魂,然那并非一只清醒之魂。女子昏迷着,身影有些淡了,眉心破了个大洞,伤口处残留着一道血痕,但那血的颜色很是奇异,竟是赤中带紫。追魄蝶绕着女子飞来飞去。祖媞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月。明月皎皎似冰轮,月精极盛。

见连宋和利千里带着虞英过来,祖媞站了起来。“确是容仪之魂,不过受了重伤。”她看向虞英,“今夜月色不错,将她安置在这里,是想借用月之精华为她疗愈魂伤吧?”

虞英如泥塑木雕,一声不吭。祖媞也不在意,将手中的白色锦囊递给连宋,轻声道:“是养灵袋,我适才数了数,里边已纳了一百四十五只凡人幽魂。哦,对了……”看了虞英一眼,又凑过去贴近连宋,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在听祖媞说出锦囊是何物,装的又是何物时,虞英终于有了反应,他闭上眼,认命般地垂下了头。

闻得祖媞在耳畔之言,连宋打开养灵袋看了看,目光掠过地上的容仪,问虞英:“容仪和这一百四十五个人,是你杀的?”

虞英原本不打算开口,听到连宋这话,心中却一动。他狠了狠心,承认道:“是我。”声音微涩,“既然技不如人,败在你手里叫你发现了,那我……甘愿回九重天领罚。”他亦知神仙残杀凡人会是什么下场,何况还是如此多凡人,但……也着实顾不得那么多了。

虞英垂着头,他能感觉到连宋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头顶,带着审视。

“真是你杀的?”连宋问。

虞英闭眼:“是!我因长久无法突破,听闻以凡人之魂修炼更易……”

“虞英仙君,有孝心是好的。”连宋打断他,扯了扯唇,“但你也知,三万年前祖媞神曾立过两道法咒,你若是对人族有不仁之心,是无法通过若木之门的,又谈何杀人?”

虞英的确没想到这一茬,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但回神之后令他感到更恐惧的,却是连宋方才出口的那两个字——孝心。

他面色泛白,外强中干道:“说……什么孝心,我……”

便听青年笑了一声:“难道你不是在替你母亲瞒罪吗?这些人皆为你母亲虞诗鸳所杀吧。”

虞英脑中轰然一声,一片空白。轰然之中,听到青年淡声继续:“三万五千两百九十七年前,你外祖与母亲率长右门人围剿地母圣山,屠尽圣山生灵,夺走了地母的元神灵珠土灵珠。你母亲生下你后,以土灵珠助你母子二人修行,故你得以一世便摘得道果,登天成仙,但她却因曾滥杀无辜,背负大孽,过不了功德雷劫的考量,飞升无望。可她并不甘心应死劫,妄图超脱五行生死,故而死遁,揣着土灵珠来到了凡世避祸。然土灵珠终归不是你母亲的东西,待地母一醒,灵珠便会自行回到地母女娲手中。你母亲害怕失去灵珠,所以想开启邪阵来镇压诛杀女娲。开启这邪阵需要两件东西,一件是带有愿力的女娲眉心真血,一件是女娲的元神灵珠。女娲在沉睡前曾将眉心真血赐给了一百四十七位人族首领,使他们能在洪荒征战时护佑住人族。容仪和这养灵袋中的一百四十五个幽魂,便是当年那些人族首领的转世。你母亲虞诗鸳杀掉他们,就是为了从他们的魂魄中取走女娲的眉心真血。我没说错吧。”

土灵珠,女娲眉心真血,诛神阵。这便是连宋在冥司深处看到容仪溯魂册第一页那行字时,意识到的那条线。那行简述容仪第一世的墨字写的是:“人族挈立部首领,初魂为女娲造,成年后,受赐女娲眉心真血。”

之后回到凡世,襄辛赶来,呈上了温宓的第三版供词。当日看了温宓的第一版供词,他和祖媞还有个猜测——他们认为温宓同那藏蜂应是被共同的利益捆绑在一处。离开燕国那小镇时,他便让襄辛朝着这个方向细审。而事实证明,当初他们果然推得没错。

被折腾得不成人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温宓最后招供,他的祖先乃女娲座下一名妖使,名唤温随。他不知祖先为何会离开八荒去到凡世,但从祖先留下的札记看,他一直想要回去。温随传给子孙后世两件宝物,一件是一块名为蕉岭的玄石,一件是一本载录着许多高明阵法的阵法书。他原本并不知那块蕉岭石有什么用,但在被寂子叙杀了父亲颠覆了故土走投无路只好四海流浪之时,他遇到了一个跛足老道,老道同他讲述了蕉岭石可感应女娲眉心真血,而女娲眉心真血加上土灵珠可诛灭女娲的故事。

他本以为故事便只是故事,缥缈传说罢了,不想不久竟遇到了被一头虎妖追猎的藏蜂。他救了藏蜂,并在无意中发现了她有土灵珠的事。于是他便利用土灵珠可诛女娲的消息同藏蜂做了交易。交易的内容是藏蜂将他送回八荒,为他觅一个安稳庇身处,她自己则拿着蕉岭石留在凡世,以收集女娲眉心真血。待藏蜂彻底集齐了女娲当初舍出的一百四十七滴眉心真血,再回八荒与他会合,届时他会教藏蜂诛神阵法。两人合力诛杀女娲后,一起以土灵珠修行,跳出三界五行,获取不灭长生。

溯魂册的墨字,温宓的供词,再加上方才祖媞在他耳边的耳语——“那一百四十五只幽魂皆昏睡了,眉心破了洞,有除不去的赤紫色血痕。同容仪一样。赤紫色,是女娲之血的颜色。”

零散于思绪中的珠子,一颗一颗串了起来,终于回到了它们原本的位置。

虽然在娓娓道出原本遮掩在层层迷雾后的真相时,他问了虞英一句:“我没说错吧。”但其实三殿下并不太看重虞英的回应。因为到这一步,基本可以确定事实就是如此了,即便有出入,也只可能是细节上的小出入。况且虞英也并不一定知道所有事。

而在听完三殿下这一席话后,虞英果然满目震惊,脸色惨白,惊惧又不可置信地:“你在胡说什么,什么诛神阵,这、这不可能……”却没有否认土灵珠的确在虞诗鸳手中,而这些人也是为她所杀。

毕竟被他参过上百次,两人也算熟悉,三殿下对虞英的品性还是有所了解,看了他一会儿,道:“我信你不知她杀这些人是为诛地母,若是知晓,想必你再是个孝子,也应该不会助纣为虐,所以,她是怎么骗你的?”

虞英瞳孔猛缩,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三殿下淡淡:“再要为她遮掩,我便只有将商珀神君请下界了。”

闻听此言,虞英立刻抬头急声:“不要让父君知道这些事!”

祖媞突然插话进来:“看你的样子,仿佛你母亲的许多事你父亲都不知晓。三万五千余年前,你母亲和你外祖围剿女娲圣山他不知晓;之后你们母子利用土灵珠修炼,他亦不知晓;如今,你母亲在凡世肆意杀人欲诛女娲,他依然不知晓,是吗?”

虞英看向祖媞。他一直觉她熟悉,仿佛在何处见过,只适才神经一直紧绷,没有余力回忆。而此时看清她的身影,听清她的声音,他终于想起了,月前在凌霄殿上辩笛姬之死时,正是她坐在了东华帝君身旁。不同的只是那时她戴着面纱。

她是光神祖媞。

而祖媞神多么敏锐多思,虞英早已领教过,他心中不由一乱。同时和祖媞、连宋两人玩心眼他是决计胜不过的,想到此,只余颓然,半晌,实话实说道:“是,父君他什么都不知道。在父君心中,母亲虽骄纵了些,但善良纯真,曾不顾生死安危救过他,又对他一片痴心。”

其实他父亲商珀神君内心深处是如何看待他母亲虞诗鸳的,虞英也不清楚。他是被虞诗鸳一人带大的,他出生前商珀已在闭死关。他长到弱冠也不曾见过商珀一面。后来终于见到,还是商珀出关飞升之时他远远看了他一眼。所以对商珀,虞英是没什么了解的,关于他和母亲虞诗鸳的过往,也只是虞诗鸳怎么说他怎么听罢了。

“而母亲,”提起母亲虞诗鸳,虞英真情实感多了,“她只是太喜欢父君,太想和父君在一起,才妄图拥有更长久的寿命。至于说她杀人……”他咬了咬牙,一意为虞诗鸳辩白,“母亲也是没有办法。土灵珠传承至今,灵力却在逐年溃失,为了使灵珠重焕光彩,她只能杀掉那些人,从他们的魂中剥出地母真血,以养灵珠。她并不是要对地母不利,若她不将地母真血取回,任由灵珠失色,才会真的对地母不利。她也并非是想永生不死,她只想借助灵珠使自己寿长一点罢了。她说过了,待地母醒来,她会将灵珠还回去的。再且,”虞英急急解释,也不知是想说服他们还是想说服他自己,“你们也看到了,母亲虽杀了那些凡人,却也将他们的魂好好收了起来放在养灵袋中养着,虽剥了他们的眉心真血,却也为他们疗治了魂中之伤。母亲也是想要寻时机使他们好好轮回转世的,她并非你们口中那等恶人!”

虞英一腔真意,说得跟真的似的。若虞诗鸳是用这样的说辞骗他帮她,那也能理解虞英为何会瞒天过海为虎傅翼了。祖媞没有对虞英这番真情辩白表示看法,只是好奇道:“你母亲到底想用土灵珠做什么暂且先不提,不过我在想,你父亲是不是连你母亲还活着都不知晓啊?毕竟虞诗鸳她一介凡人,照理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虞英哑住了。

三殿下看虞英这样,适时地插了一句:“你已经说了很多了,不在乎这一两句了。”

确实也是如此。虞英丧气道:“是,父君不知母亲还活着,在我飞升后的第九百九十七年,母亲便死遁了。”

祖媞哦了一声:“可听你说,你母亲欲得长生,”看虞英一脸不赞同,改口道,“嗯,听你说你母亲欲得更长久的寿命,是想同商珀神君在一起。先不提神君他一日为神便须戒除七情这事了。”她微顿,“我们假设有一日你母亲真能达成所愿再次出现在你父亲面前,那届时她当如何解释自己竟活了这么久这件事?你应当也知,你父亲商珀神君乃九重天的骨鲠之臣,是绝不会赞成她用这种不正之法超脱生死的。”

虞英早知同祖媞对话不易,却没想到她角度如此刁钻,沉默了许久,道:“母亲说过,她会以另外的形貌、另外的身份出现,去努力俘获父君的心。”

祖媞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哦,这样。”她想了想,“我没什么可问的了。”看了一眼连宋,“小三郎似乎也没有。”目光重落回虞英身上,道,“既如此,虞诗鸳在何处,你带路吧。”

虞英苦笑:“我不知母亲在何处,也无同她联络之法。每次都是她先找我。每十年,她会在若木之门附近给我留一则消息。”他艰难地和盘道出,“此次她来找我,是因她用来储魂的养灵袋在凡世很不安全,常被妖邪觊觎,因此她想让我帮她保存这袋子。将袋子交给我后她便离开了,说还要去寻最后一个人,以取地母真血。”

祖媞和连宋对视了一眼。连宋评价了一句:“她倒是很谨慎。”

当夜,三殿下便将虞英带回了九重天。因事涉土灵珠,他未将虞英锁入刑司,而是交给了东华帝君。考虑到虞诗鸳若仍在那处凡世,说不定会回那宅院寻虞英,故祖媞和寂子叙诸人仍留在刹日城。因要让帝君帮忙看着虞英,免不了也同帝君聊了几句丰沮玉门之事。

三殿下这些日难得回一趟九重天,帝君见他一面觉得稀奇,令他陪着钓会儿鱼。重霖在一旁随侍。

“所以你和祖媞都认为当年莹南星所救之人是商珀,两人还曾有过一段情缘。结果三年后商珀所在的门宗却屠了丰沮玉门,杀了莹南星,抢了土灵珠,而商珀则在那之后娶了屠戮丰沮玉门之人的女儿为妻,两人还生下了子嗣,且他那妻子虽不曾登仙,却至今仍活在世上,土灵珠亦在她手中,故丰沮玉门幸存的后人认定是商珀对土灵珠见猎心喜,为占土灵珠背叛了莹南星,给他们招来了灭山之祸,对吧?”帝君撑着腮,慢吞吞总结道。

三殿下熟门熟路做了个串钩,挂好鱼饵,将钩抛出去:“的确如此,不过有功德雷劫和昼度树作保,商珀应是不曾背叛过丰沮玉门的,只是他的举动也的确令人生疑。我怀疑丰沮玉门被屠山时他也出事了,而后又忘记了和莹南星在一起的那段记忆,所以才会娶虞诗鸳。否则就凭莹南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不该娶害死莹南星之人的女儿为妻才是。”

三殿下其实并不喜欢钓鱼,但自幼被帝君逼着陪钓,用起钓竿来也很得心应手:“商珀上天后仿佛断了七情,并不见有思凡之行,甚至不见他照拂过同虞诗鸳所生之子。倒是那虞诗鸳,像很钟情商珀的样子,还想换个面目诱商珀思凡,回到商珀身边去。”

帝君仍撑着腮,专注地看着浮在塘中的鱼线:“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他顿了顿,问道,“那虞英小仙果真是商珀的儿子?”

连宋刚从重霖手中接过一盏茶,听闻帝君此言,眉目微动,放下了茶盏:“帝君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证据证明他竟不是?”

帝君也从重霖手里接过了一盏茶:“那倒没有。”想了想,发表了一个看法,“我是觉得,如果虞英小仙果真是商珀的儿子,那他那凡世的夫人应该生得挺一般的。”

“……”

三殿下沉默了片刻:“我方才说了那么多,您老人家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帝君不觉得这个结论有什么问题,仍然执着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主要是那虞英小仙无论在容貌上还是在才智上都同商珀差得太远了。”说话间目光落在连宋脸上,忽然道,“要是你和祖媞有一个孩子,那倒应当是会非常漂亮聪明的。”

正喝着茶的三殿下被呛得咳嗽:“帝君慎言。”

帝君耸肩:“哦,差点忘了,你俩现在这样,应该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孩子了。”

刚从咳嗽里缓过来的三殿下感到一阵窒息,他问帝君:“……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爱找你聊天吗?”

帝君很自信:“应该是他们自知自己不配吧?”

三殿下:“……太晨宫藏书阁里那本《跟折颜上神学习说话之道》不错,帝君有空可以翻翻。”说着便要起身告辞。

帝君有些意外:“今天连你都觉得自己不配和我聊天了吗?”

三殿下面无表情:“我今天是不太想和你聊天,不是觉得自己不配。”

帝君轻敲了一下鱼竿:“哦,我突然想起有件关乎商珀的重要之事还没告诉你,既然如此,那等你下次想和我聊天的时候我们再说吧。”

三殿下:“……”

已经站起来的三殿下又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那我们就再聊聊吧。”

帝君欲言的重要之事指的是商珀的情根。

“昼度树选出守树神君后,我曾入过商珀灵府,帮他与昼度树结契系魂。”帝君道。

昼度树长这么大,只承认过两位神王,一位是墨渊上神,一位便是帝君,如今这九重天上也的确唯帝君有这个资格能帮昼度树与它的守树神君结契。

“你可能不知,”帝君不紧不慢,“凡人独有情根,他们的修仙之途,便是一条化灭情根之路。待情根化灭,修为也积累得差不多时,便会迎来飞升雷劫。九重天以凡人之身登天的仙者莫不如是。不过商珀,他体内的情根却不是水到渠成自行化灭的,而是被外力折断磨平的。他灵府里情根所在处那残余切口的模样,我记得很清楚。”

可喜可贺帝君终于说了点有用的东西。三殿下眉心一动:“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弄断了他的情根?”

鱼线沉了沉,有鱼咬钩,帝君轻轻一拽,钓起来一条肥美红鲤。他将鱼唇从铁钩上取下,边放鱼入池边道:“一个人若想入另一个人的灵府弄断他的情根,要么得法力比那个人高许多,要么得有什么厉害法器凭托。”

放生了那笨鲤鱼,帝君又重新穿了个饵:“若三万五千年前北陆果真有一个比商珀更厉害的凡人可断他情根,我想也不至于那七八百年间玄冥治下只有商珀一个凡人成仙了吧。”说到这里,帝君又哦了一声,才想起来似的,“对了,商珀的情根虽被磨平了,可从那断口也可看出,它未被折断前应是很粗壮的。说明他曾对某人情深不悔过。”

真相到此其实已呼之欲出了。三殿下迅速将帝君所言和自己所知串了一遍,得出了一个推论:“所以很有可能,是商珀当年和莹南星两情相悦,但虞诗鸳也喜欢商珀,故以土灵珠磨断了商珀对莹南星的情根,还使商珀失去了对莹南星的记忆。之后商珀虽娶了虞诗鸳,但情根已断的他却无法再对虞诗鸳动情,反满腹大道,一心修行去了。故而在几百年后便成功飞升了。”

情缘之事,帝君原本就不擅长,听着三人间这弯弯绕绕的关系,也着实不想费那个脑子去理清,评价这事的角度就比较另辟蹊径:“这虞诗鸳倒也做了件好事,虽然对莹南星不太厚道,却为你父君贡献了个股肱之臣。”

三殿下不觉得帝君这个角度对自己有什么帮助,因此没有答他,仍坚持了自己的思路,自语地低喃了句:“如此看来,这虞诗鸳对商珀神君倒是执念颇深。”

帝君注意到他的神情,挑了挑眉:“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三殿下没有否认,微微一笑,轻敲了敲扇子:“这虞诗鸳如一尾鳅鱼,滑不溜秋的,在凡世寻她有些难,不过若商珀神君愿助我,便也不用我再去费神寻她了,她自会来寻我。”说话间,一旁被定住的鱼竿晃了晃。是有鱼来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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